“太子气色不好,宫里都传开了,而且太医常去东宫为太子诊脉,这能假得了吗?”皇后眉梢微拧,语气骤然间变得幽冷:“你父皇对我只有敬重,在他心里,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及先后,你觉得这样的他,会动心思易储吗?是,他是身体康健,太子可以等,你又如何等得了?难道你想等到太子完全能执掌朝政,等到你父皇传位给他的时候,再去争夺那把椅子?”
宫澈抿唇未语,神色间除过疲惫,看不出旁的情绪起伏。
“澈儿,母后之所以采用那样的手段,无非是想帮你早日达成所愿,然而,在我以为有成效的时候,你父皇那边却没有丝毫端倪显露,左右寻思,我没发现有任何漏洞,所以情急之中借口身患重疾,将你从宫学召回京商议这件事。”
半晌,宫澈道:“您停止动作吧,我心里自有成算。”他是想要储君之位,更想要庙堂上的那把椅子,可他同时极其孺慕那治国有方,一心为国为民的君王。
所以,他很难接受自己的母后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去算计他唤了多年的父皇。
“你说什么?”皇后神色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那么做还不是在助他成事,可这孩子非但不高兴,反倒让她停止动作,他究竟在想什么?
“母后身体有疾,需要好好静养,孩儿今日就不在这继续扰您了。”从椅上站起,宫澈行礼后,转身直接往内殿门口走。
皇后望着他的背影,气得牙一咬,道:“事情既然已经动手做了,就绝无半途收手的道理。”
宫澈身形微顿,转瞬继续提步而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言语,很快出了内殿。
两日前,文帝收到无忧老人的传信,知晓宫衍和云轻舞安然回到宫学,心里是既高兴又酸涩。由这,他愈发深信无忧老人之前在信中提到的。
心情好了,精神自然也大有好转。
可即便这样,他仍然感到好不疲累,且头痛之症按着规律仍侵扰着这位帝王。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太子,他最为喜爱的皇儿,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一刻,他欣喜得简直难以言喻,可脸上却看不出有大的情绪起伏。父子两人没说两句话,但在今个一早,李福就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文帝的口谕。
当时下,殿中议论声四起。
皇上要闭关修炼,由太子全权监国。
要说什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么今日朝会上这一道口谕,无疑就是一块巨石,落在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朝堂上,打得众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文帝没有上早朝,而李福在宣读完他的口谕后,看都没看众文武百官的脸色,直接喊了声退潮,便一甩拂尘,离开了大殿。
宫衍心有疑惑,脸上表情却一如既往疏冷淡漠。
听着殿中百官们的低议声,他皱了皱眉,然后转身步出殿门,径直往东宫而去。
闭关修炼?
文帝自继位以来,从未闭关修炼过,这突然间的举动,朝中众臣想不通,宫衍和宫澈亦是想不通。
宣露殿,内殿一宽敞,布置舒适的密室中,文帝盘膝坐在榻上,单手按住一侧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凝向李福,沉声道:“有话就说,别摆出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给朕看。”李福慢慢抬起头,朝他额上的冷汗看了一眼,跪地道:“皇上,您这样瞒着太子殿下,万一哪天被殿下知道,他势必会自责,会深觉愧为人子啊!”
“朕之所以瞒着太子,你不会不知道原因。”他的身体状况他知道,如若一旦露出丁点消息,朝堂上必会掀起巨浪。文帝眼睑微垂,脸上表情尤为肃穆,他不想自己的太子这么快陷入艰难之境,他要看着太子完全成长起来,在此期间,他要做其最坚实的后盾。
李福嘴角动了动,嗫嚅道:“可……可是皇上的龙体这般被病痛折磨着,老奴看着实在是心里难受啊!”
“朕就是感到身体乏力,还有就是这每隔几日头痛,其他的再没什么。”头痛有所好转,文帝禁不住轻舒口气,道:“你好好想想,就算你将朕的身体状况告诉太子,除了让他为朕忧心,还能起到什么作用?”衍儿若是知道他有疾在身,会为此忧心么?
“皇上……”李福眼眶泛红道。
文帝抬手制止他往下说,启口道:“遵照朕的吩咐行事。”
“是。”李福应声后,挪步退至一旁,躬身而立。
宫澈走出大殿,并未出宫回王府,而是前往栖凤宫向皇后问安。
“都退下吧。”步入内殿,皇后一看到他进来,就挥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婢。
“母后。”宫澈行礼落座。
皇后见他脸色不太好,眉梢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是出什么事了吗?”宫澈眸中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看着她道:“母后不知?”皇后表情微变,没有说话,他又道:“父皇今个没上早朝,直接让身边的李公公在大殿上宣读口谕……”还没等他道完后话,就被皇后蓦地出言截断:“口谕?你父皇让那老奴传了什么口谕?”音起的同时,她脸上的表情尤为紧张。
“父皇闭关修炼,让太子全权监国理政。”宫澈似是没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声音不带半点起伏,又道:“现在母后对太子有疾在身还有何看法?”
“澈儿……”皇后嘴角动了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免得让儿子看到自己失态,道:“是母后大意了,没想到东宫会传出假消息,更没想到太子会在人前装病,而且看不出丝毫破绽。”言语到这,她目光一闪,嘴角掀起丝极其复杂的笑:“莫非你父皇的龙体出现问题了?闭关修炼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防止朝堂混乱?”
宫澈沉吟道:“父皇闭关修炼是不是幌子,我想没几人知道。不过,我是该在此期间做些什么了。”
“你做什么母后都支持你,但你一定要记住,切勿落下把柄在太子手中。”想到不久后的某日,儿子就能如愿成为储君,继而登上大宝,皇后心里就愉悦得紧,但该强调的她还是要强调,以免宫澈行事出现纰漏。
“嗯。”宫澈颔首。
随着宫衍着手监国理政,朝中暗中站队在宁王那边的大臣,一个个都心慌的不行。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处理朝政的手段,丝毫不显稚嫩,尤其是在朝会上,面对一众文武百官,太子单单往大殿之上一站,即便不说一句话,其威严也半点不逊色闭关修炼的皇帝。这么一来,他们想扳倒太子,扶持宁王成为新的储君,简直不是一般的困难。
月色清凉如水,宫澈端坐在书案后,与养在府里的两名谋士正在议事。
其中一谋士道:“王爷,咱们近两个月来的动作看来还是小了些。”
“我觉得不是咱们动作小,而是太子的实力着实太过雄厚。”另一名谋士眉头紧锁,缓声道。
“咱们的实力也不弱。”之前说话的那位谋士姓邬,名康,字东临。
他听到同为谋士,姓何,名源,字行至的这位谋士之言,冷瞥其一眼,脸上明显浮起一抹不悦。
“可与东宫的实力相比,咱们还是差了一截,这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当务之急是帮王爷想出法子,痛击东宫方是上策,否则,太子在朝堂,在民间的威望恐怕愈来愈高。”
闻其之言,那叫何源的谋士沉着脸静默了片刻,道:“东宫如铜墙铁壁,保密工作实在严实,竟在咱们不知的情况下,到各州府办免费学院,还有那什么图书馆,一夜间就遍地开花……”他不急不缓地说着,听在名为邬康的谋士耳里,只觉相当地刺耳:“你还有完没完?你说的这些王爷都知道,现在反复提有何用?”
“活字印刷,纸张廉价,皆与东宫有关联,如今的免费宫学,以及书籍种类多样的图书馆,无不对世家的利益造成影响,要是王爷能想法子将各大世家拉拢,想来就算咱们这边不出手,东宫那边也会遭遇重击。”何源没有因为邬康的话生气,更没有止住话头,照旧不急不缓,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邬康冷笑:“你以为各大世家没在暗中对付那些免费学员和图书馆么?”
何源道:“我知道他们有出手,可他们并未拧成一股绳发力,所以,才没对那些学院和图书馆造成大的损失。”
在云轻舞授意下,灵鹫门以太子的名义,一个多月前,先是推出了活字印刷术,接着又往市面上推出廉价纸张,随后各地州府就如春笋破土一般,出现了免费学院和图书馆。先不说‘闭关修炼’的文帝,既深藏野心的宁王有多么的震惊,就是宫衍也被自家媳妇儿的举动,惊得久久没有回过神。
百姓们是受益者,其欢喜程度自不必提。
东宫的威望在原有的基础上大幅度提高,宫澈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脸上虽未在人前流露出不妥的情绪,但他清楚自己心里明显出现了焦躁和不安。他有暗中动作,削减东宫的实力,可奇怪的是,每当他这边出手,那边就做出了防范,好似早先就清楚他要做什么。
内鬼?
难道他身边有内鬼?
可经过多日寻思和观察,那些个为他所用之人,无一人出现可疑之处。
活字印刷,纸张廉价,无疑都利国利民,加之免费学院和图书馆的涌现,让他不得不生出紧迫感,让他时刻感觉到压抑,感到心口堵得难受。
太子,就因为那人是太子,就有如此好运么?
他有着手暗查,想查出是哪方势力暗中支持东宫,给太子在朝堂,在民间建立政绩,但无论他安排多少人去办这件事,得到的只是一句话——一无所获。
会是谁呢?
会是哪方势力如此支持东宫?
左思右想,他脑中没如何头绪。
何源和邬康越说越激烈,宫澈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始终未发一语。
“烧毁学院和图书馆?呵呵,你以为各大世家没那么做吗?”何源面露不屑,语带讽刺道:“他们是有那么几次得逞,可随后呢?那烧毁的学院,图书馆还不是重新动土修建。”
“那就继续烧毁,看东宫能有多少银子往里面砸。”邬康磨着后牙槽道。
“东临,你以为东宫的谋士都是傻子吗?再有,你刚才的想法,各大世家又不是没用过,结果呢,当他们再度出手时,出现了怎样的状况,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何源注视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他们派出去的武者,没有一个活着回去。”
“听你这么说,难不成东宫有神相助?”
邬康冷沉着脸,语气甚是不怎么友善。
“有没有神相助我不知道,我只知东宫背后的实力很强大,只知有人不遗余力地助太子稳坐储君之位。”何源道。
“你……”邬康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宫澈冷然低沉的嗓音在书房中响起:“想法子拉拢各大世家,具体如何做,以行至为首,东临从旁协助,再与子安几人好好相商后,再禀于本王。”
“是。”
何源和邬康起身领命。
“下去休息吧。”宫澈背靠椅上,双目缓缓闭阖在一起,朝两人摆摆手。
静神良久,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想到了那个令他心动的少年,进而他想到从皇后那听到太子有疾在身……或许,或许那人真得有疾在身?而让其‘患疾’的根源,会不会与少年离开皇宫有关?后来少年参加宫学弟子甄选,意外坠崖,太子之疾加重,这两者之间是否又有关系?
忽然,他睁开眼,眸中迸发出难掩的激动。
肯定有关,太子之疾,与少年肯定有关,而现在太子身体恢复健康,那是不是说少年还活着?
宫澈想到这,只觉沉寂好久的心蓦地苏醒了过来。
按住心口,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且特别有力。
活着就好,少年活着就好,这样他们就有再见面的一天。
起身,他步出书案,走到窗前站定,凝望漫漫月色,眼里写满期盼,喃喃道:“你没事,真好,就是不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距离玄武宫学甄选弟子,已过去三个多月,虽说各世家都知要想考进宫学,自家的晚辈会面临什么,更清楚知道宫学里面的每项规矩,但翁家和聂家却因为自家晚辈的死,恨上了一个人——云轻狂。
没错,他们恨云轻狂,恨其手段残忍,将他们家族里最优秀的晚辈,以那般残忍的手段杀死。
即便四院长老有通过书信,向这两个家族说明了聂煜和翁明在进宫学前,就已被血幻宫和绝门中的人下了黑手,而出现在宫学中的聂煜、翁明两人,是血幻宫和绝门中的杀手所扮,但聂、翁两大家族中的长辈看过信后,嘴上没道出什么激烈之言,心里却对信中提到的,完全不相信。
自家的晚辈有多么优秀,旁人不知,他们家族里的长辈可是一清二楚的,又怎会在前往宫学途中遭遇血幻宫和绝门的人暗算?
他们不信,不信聂煜、翁明会窝囊地死在前往玄武宫学的路上。
因此,聂、翁两大家族认为以四院长老联名写的这封信,是在帮云轻狂推卸责任。
饶是云轻舞在逼.迫无奈的情况下,废了陈铁,嗯,也就是假聂煜的双手,饶是绝门杀手醉风,也就是假翁明因为和云轻舞决斗,进而战死在生死台上,聂、翁两大家族依旧将仇恨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少年天才云轻狂的身上。
哪怕听说云轻狂意外坠崖,他们心里的仇恨都没有消减一分。
在他们看来,唯有见到残害他们晚辈之人的尸体,才能解心头之怒。因此,他们派出不少人手,在距离玄武宫学较近的州府、秘密打听云轻狂的下落。他们可不认为修为高深如云轻狂,会轻易地葬身在断魂崖下。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推过,他们派出的人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云轻狂的消息。
直至十天前,翁明的父亲收到一封外甥女的来信,顷刻间,他的脸色是变了又变。信中提到,武圣不知何时收的一名叫莫云的小弟子,有可能就是云轻狂所扮。
一个是清美俊秀的少年郎,一个是绝色妖娆的少女,这两者之间明明不存在任何关系,却在翁父收到的那封信中,却写着一句——直觉他们是同一个人。
翁父将信收起,心道荒唐,却还是带着人亲往宁溪镇去而来。
他要确认外甥女信中所言是否属实,但让他亲往宁溪镇,却是一场珍品拍卖会。
聂家在给晚辈报仇上,与翁家是站在一起的,因此,翁父将外甥女信中提到的内容,简要地与聂煜的父亲知会了声。正好以武圣之名,在宁溪镇举办的珍品拍卖会即将到来,两家于是同日出发,赶往宁溪镇。
窗外风儿轻拂,云轻舞盘膝坐在床上,双眸闭阖,运转真气,吸收着丹药的药力。她原本没想过要服用丹药提升修为,毕竟以她现在的能耐,修为已接近无极境后期,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成为她的对手,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沐瑾在一旁的椅上坐着,本想开口说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就不用急迫地,夜以继日地提高,却终是没有启口。只因他知道即便自己出言相劝,云轻舞也未必会收敛真气,停止修炼。不若等等,等她今日修炼完,他再好好与她谈一谈。
“你可知道?我很羡慕衍,羡慕他能有你这样的爱侣相伴,可我同时又恨不得揍他一顿,怎不好好劝劝你,别这么辛苦地修炼。”静静地看着云轻舞,他心中暗忖。多好的女子,他却无缘与其携手,从初识到今日,她的坚强,她的与众不同,历历在目。
他喜欢她,甚至爱上了她,但这份喜欢和爱,只能深埋于心,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独自体会。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云轻舞仍未睁开双眸,沐瑾起身出屋,在院里活动了下手脚,又脚步轻浅返回屋里。重新落座后,他手拄下巴,一双妖冶的桃花眼蕴藏着若有似无的情愫,一瞬不瞬地凝注在云轻舞绝美倾城的脸上。
樱红莹润的唇微翘,如画般的姿颜,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她,看似纤细柔弱的她,实则坚强而韧性十足。
任何赞美之词,都难以描述她的美好。
沐瑾的心忽然间“怦怦”快跳了两下,看着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他的心便已欢喜不已,若果……若果能……腾起的念头蓦地打住,他盯着云轻舞,满心自嘲。明知没有那个可能,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去想,去奢望,这样的他,无疑是卑鄙的。但那份情愫不是说忘便能忘,因此,不想自己变成小人,不想卑鄙的连自个都瞧不起,他唯有埋藏对她生出的情。
呵呵!没想到他堂堂沐大公子,也有自虐的一天。是啊,确实是自虐——明知不可能,却一不留神沦陷其中。可也不得不说,他喜欢这自虐的感觉,跟她相处,他深觉坦然自在,就是被她时不时地欺负那么一下,也让他甘之如饴。
脑中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个画面,沐瑾的俊脸随之变得通红,心跳同时失去常率,宛若鼓擂。
他强制自己不去想,却就是忍不住。
丢人啊,真是丢人到家了!
垂眸往自己腿.间瞄了一眼,见那里不出意外地搭起小帐篷,沐瑾尴尬的嘴角一抽,暗忖:“兴奋个屁啊?要不是那丫头手下留情,你这会都已经成肥料了。”回过头想想,小丫头简直彪悍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瞅着他的.鸟儿,脸不红心不跳,还放话要将其削掉。
咳咳咳……
她似乎,好像还真出手了,只不过被他险险躲过去罢了!
想着想着,尤其是想到那明晃晃,类似飞镖的小刀,沐瑾涨红的脸立时褪去不少,就连锁在云轻舞脸上的痴迷目光,在这一刻也挪了开。
她是衍的,是他挚友的女人,若再这么随心所欲的乱想,对她无疑是种亵渎,更是愧对挚友的信任。
沐瑾心里又是一阵苦笑,且深深鄙夷自个:“想什么想?”虽然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在情爱面前,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但问题是小丫头根本就没给过他机会,而他,与她相识那一刻,便注定没有结果。
至于缘由,无非是出在‘时间’这两字上。
他和她认识之前,她便已是太子.妃,已是挚友的女人。
沐瑾闭上眼,敛起心绪,片刻后重新睁开。从时间上便输了先机,又有何资格奢望那些有的没的?眸光落回云轻舞身上,他定定地,专注地又看了对方一会,而后悄然起身,提步出了房门。
步履缓慢,神色慵懒,他漫不经心地往院门口而行。谁知,就在她快要行至院门口时,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修眉皱在一起,他立时提气,跃至院中一不起眼之地,藏身直直地望向院门口。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云轻舞处于修炼中,仍没睁开眼。她有感觉到沐瑾到来,有感觉到对方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有感觉到对方出去片刻后,再度返回屋里,紧盯着她发呆,她甚至有感觉到沐瑾身上的情绪变化,只是她没有去在意,也分不出心神去在意。
体内真气不停地在运转,终于,她吸收完丹药的药力,进而缓慢睁开双眼。
抬目望向沐瑾之前所坐的位置,她嘴角掀起,低喃:“走了……”
或许是化解丹药的药力,以及修炼耗费了些许精气神,只见其身子一歪,就大喇喇地躺倒在床上,皱着眉头,撇撇嘴,暗忖:“臭小衍,都已回京两月,吝啬的却只传信一封,是觉得我欺负么?哼哼,监国理政,监国理政就了不起啊?要是我有那个机会,照样将国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此刻,她好想好想宫衍,好想好想她家男人。
“云霞,咱们这么不请自入,莫师姑怕是会生气的。”
“你认她是莫师姑,我可没有认,再说了,有谁规定咱们不能踏进这竹韵轩?”
“是没谁定下那么个规定,但莫师姑的身份毕竟在那摆着,咱们这样冒然而入,怎么想都不合乎规矩,且失礼得很。”
“秦歌说的没错,云霞,咱们还是离开吧,我……我觉得莫师姑肯定会恼咱们,这要是被师父知道,咱们少不了一顿责罚。”
“你们不想知道我说的那个秘密了吗?”
沐瑾眯着眼,注视着踏进院里的三人。上官云霞?她来这里做什么?沐瑾眸光闪动,思索着上官云霞来竹韵轩找云轻舞的动机。而他之所以认识对方,无非是上官云霞那日出现在生死台上道出的豪言壮语。
“算了,咱们既然陪云霞过来了,且已经踏进这竹韵轩,就见见莫师姑吧,要不然,还真就失礼了呢!”起先说话的那名女子,闻上官云霞之言,口气立马软和下来。
走在她身旁的女子点头低“嗯”一声,没再多言。
上官云霞见状,嘴角弯起,道:“我不会让你们白陪我来这一趟。”
就在她音落的瞬间,上官云烟清冷的嗓音自院门口传来:“上官云霞,你到竹韵轩来做什么?”伴音落,人已飘至上官云霞面前。对上她冷傲的目光,上官云霞一脸无辜道:“堂姐,你作何要这么问?”不等上官云烟作答,她委屈道:“莫师姑在这院里住着,我们三人正好在附近刚练完功,就结伴过来看望莫师姑,不可以吗?”
上官云烟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奈何上官云霞除过委屈,将旁的情绪隐藏得极好,让她察觉不出丝毫疑点。
“莫师姑这会多半在修炼,你们这会过来不合适。”看望莫师姑,有这么单纯?
“堂姐,你又没进屋里看,怎知道莫师姑在修炼功法?”上官云霞收起脸上的委屈,眉儿微挑:“还是说堂姐不想我们去看望莫师姑,可要真是这样,堂姐又凭什么这般阻挠我们?”音落,她越过上官云烟,招呼和她一同来竹韵轩的两名女子跟上。
“上官云霞,你打小学的规矩呢?”转身,提步追上上官云霞,上官云烟冷冷道。
上官云霞看都没看她,继续往主屋门口走:“堂姐真是莫名其妙,我来看望莫师姑,哪里没规矩了?”轻飘飘地丢出一句,她心下嗤笑了声。上官云烟目光冷得都能结冰,却拿上官云霞没办法,只得冲着主屋扬声喊道:“莫师姑,有人过来看您了!”以她对这位堂妹的了解,必是带着目的而来。
希望屋里那位听到她的声音,有所准备才好。
上官云烟其实完全用不着这般谨慎,就云轻舞的修为,早已知晓院中发生的事。
“我在休息,不见客。”
清越的声音自主屋里传出,云轻舞是有意让上官云霞三人听到的,她是真不想跟一个大脑简单的人耗损时间。
上官云霞脚步微顿,脸上倒没露出什么情绪,但走在她身旁的那两位,却神色尴尬,一时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前行。见上官云霞只是短暂止步,继而抬脚依旧前行,上官云烟不客气地道:“上官云霞,你没听到莫师姑说不见客吗?”
“堂姐,我是念在咱们是血亲的情分上,唤你一声堂姐,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冷睨她一眼,上官云霞提快脚步,也不管走在她身侧的那两名女子能否跟上,就径直行至主屋门前,抬起手,一把将门推开,冷笑着冲进屋里。
“你不是什么莫云,你是云轻狂,是杀死我表哥的冷血之徒,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个疯子,你枉为人,你不配……”她伸出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云轻舞的鼻子,一脸愤怒地张嘴咒骂。
云轻舞仰面躺在枕上,一双清透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盯着她,盯着她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嘴角慢慢弯起:“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唇角微启,她豁然伸手将上官云霞指向自己鼻尖的猪爪子一拨,紧跟着她懒洋洋地坐起身,随后毫不客气地扬手就甩其“啪啪”两巴掌。
恰好进屋的上官云烟和随上官云霞一同来竹韵轩的那名女子,立时惊呆在门口。
“你……你……”
上官云霞惊怔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待一回过神,“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张牙舞爪扑向云轻舞,打算来个手撕。云轻舞嘴角漾出丝冷笑,右手握拳,朝着她的鼻子就是一击。
顿时,上官云霞鼻血飞溅,哭声随之戛然而止。
“云……云霞……你,你还好吧?”和她同来的那两名女子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不轻,却在看到上官云霞挨了云轻舞一拳,鼻血横流的时候,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就将其快要倒下的身子扶住,关心地问道。
估计因为云轻舞那一拳,致使上官云霞脑袋发懵,所以不受控制地止住哭声,傻愣愣地一时不知眼下究竟发生了何事,直至她鼻间一热,痛感袭来,她这才缓缓回过神,抬手往鼻子上一摸,接着朝手上看了一眼,鲜红鲜红的血染在她的指上,立时立刻她再次放声大哭:“啊……云轻狂,你个疯子,你不仅甩我巴掌,还打得我流鼻血,你不得好死,云轻狂,你个疯子不得好死!”
云轻舞下床,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一脸张扬狂傲,凝向窗外的天际道:“少年天才云轻狂的事迹,我有听说过,在我看来,她所行的每件事都不存在任何异议,如果我是她,做的会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不量力,上杆子找死,丢了性命那是找事者活该,与云轻狂有什么关系?”
麻痹,怎就想到她是云轻狂?
一个是翩翩少年郎,一个是妖娆美少女,两个人单就相貌便可知不是同一个人,更何况以两人的性别,再如何脑洞大开,也无法牵上关系啊?咳咳咳……熟识她女扮男装的人,譬如沐瑾那妖孽,以及师父和师兄们自然除外。
“你别以为你狡辩,就能否决你是云轻狂,我观察上官云烟有段时日了,她和云轻狂认识,关系似乎还很不错,当云轻狂坠崖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冷漠,变得不喜言语,可是打你出现在宫学,她立时满血复活,和你走得极近,你现在还要继续装下去吗?”在云轻舞出声时,上官云霞出奇地没再哭嚎,只是瞪着眼,听她一字一句说着,这不,等她刚音落,就出言道出自己的猜测。是的,她只是猜测眼前这位红衣妖娆,姿颜绝色倾城的少女是云轻狂,是杀死她表哥的那个冷血疯子,可她的猜测也不是无凭无据,所以,她将自己的怀疑,写信告诉了大舅父,好让舅父派人给表哥报仇。
上官云烟个性清冷,能与她相交的人并不多,而云轻狂的出现,却让所有人闪瞎眼,尤其是在云轻舞和翁明上生死台决斗那日,上官云烟竟飞上生死台,要代替那落落白衣少年,与翁明决斗,这就不得不引起他人注目。
复选考核,少年云轻狂出事,上官云烟的情绪有何变化,认识她的人无不知道。
基于此,宫学里忽地多出莫云这么个人,而本情绪处于低谷,脸上不见笑容的上官云烟一下子似活过来一般,在旁人看来,或许不会深想什么,可上官云霞却不同,她恨云轻狂,恨其杀死自己的表哥,亦恨上官云烟当日没有帮她,便多费了些心神,将上官云烟和莫云之间的互动,琢磨来琢磨去,不由生出大胆的猜想——莫云或许是云轻狂易容假扮的。
性别什么的,她倒是没顾得去想,她只是凭直觉,猜测着莫云,也就是云轻舞的身份。
“我就是我,我装尼玛啊!”云轻舞冷瞥上官云霞一眼,禁不住爆了句粗口,笑容嘲讽道:“你喜欢作,喜欢装,不代表旁人都喜欢。”她的声音不高,气势却狂傲无比,与之前扮云轻狂时散发出的气韵有着大不同:“姐儿是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做自己有什么不好,干嘛吃饱了撑的要去玩那种无聊的游戏?”
上官云霞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片刻后,颤声道:“你……你怎如此粗俗,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你才粗俗,你一家都粗俗,姐儿说的是大实话,哪里粗俗了?”云轻舞冷哼一声,身上骤然间狂溢出萧杀之气:“不想死在这,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不介意将你丫的一掌拍死在这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