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拦住李广出征,其实算是在刘据的意料当中。毕竟皇帝都那样不信任李广的能力了,可他还是要用他,可见他手中并没有可以替代李广的适当人选,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倒是另一件事,刘据犹豫了许久,还跟霍光进行了商量,最后才作出决定,他们保持沉默,不对漠北之战进行任何人为的干扰。
按照战前制定的作战计划,霍去病率五万骑出定襄,找伊稚斜的主力进行决战,卫青则率五万骑出代郡,应战左贤王部。
出长安不久,卫青与霍去病正要各奔东西,皇帝听闻伊稚斜在东边,紧急下了诏命,改令霍去病出代郡,而卫青出定襄。
然而,皇帝在最后关头得到的这份情报是错误的,伊稚斜的主力部队不在东面,而是在西面,临阵换将的目的没有达到。
是役,卫青率李广、公孙贺、赵食其、公孙敖、曹襄等人出塞后,捕获俘虏,得知伊稚斜并未东去,遂自领精兵疾进,令李广、赵食其从东路迂回策应。
卫青领军疾行千余里,越过茫茫大漠,与早就严阵以待的单于本部碰面。卫青见匈奴军早有准备,便下令用武刚车环绕为营,稳住阵脚,随即遣五千骑出战,伊稚斜也令万骑出动应战。
两军激战至黄昏时分,大风骤起,沙石扑面,卫青乘势指挥大军从左右两翼包抄,将匈奴军阵团团围住。
伊稚斜见势不妙,自料汉军兵强马壮,难以取胜,便率壮骑数百,从西北方向突围逃走,匈奴军溃散。
天色将黒,两军仍在混战,死伤相当。此时,汉军左校捕到俘虏,得知伊稚斜已逃脱,急报卫青。
卫青急派轻骑连夜追击,自率主力跟进。至天明,汉军追出两百余里,未能追上伊稚斜,沿途歼敌万余人。直至窴颜山赵信城,歼敌一万九千人,烧其积粟还师。
李广、赵食其因迷失道路,未能与卫青会师漠北。
与此同时,霍去病率校尉赵破奴、李敢等人出塞后,同右北平郡守路博德及其部下会师。
在深入漠北寻找匈奴主力的过程中,霍去病保持着惯有的风格和做法,他只让士兵携带少量的、必要的辎重粮草,驱使俘获的匈奴人为前锋,为汉兵开路,一路勇往直前。
跨过大漠之后,赵破奴活捉了单于大臣章渠,并通过拷问他得知,伊稚斜的主力都在定襄那边,此地只有左大将一支主力,另外还有一些小王的部落。
为了验证章渠的口供,霍去病让赵安稽率部袭击了一个小王比车耆的部落,诛杀了北车耆王,证实章渠没有说谎后,方令大军直扑左大将的营地。
是役,霍去病率部大胜左大将部,缴获对方的军旗战鼓。之后,他率部翻越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抓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
此役,霍去病以一万余人的战损数量,前后一共斩获胡虏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至此,匈奴左、右贤王两只臂膀被彻底斩断。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临瀚海而还。
经此一战,匈奴两路被歼九万余人,元气大伤,随后远遁漠北,漠南再无王庭,实力日渐衰落。
但是刘据知道,如果没有临阵的换兵换将,漠北之战的战果很有可能会更加辉煌。
毕竟,皇帝原计划是让霍去病去打匈奴主力的,也给他配备了最精锐的士卒。
谁料情报有误,他和卫青交换了对手,后来又发生了李广和赵食其失期之事,导致卫青这一战打得特别艰辛,因战功不能超过战损而未得益封,其部下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刘据有想过,如果皇帝没下战前那道诏命就好了。可是这件事,他完全没有发言权,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向皇帝解释他知道伊稚斜的去向这个问题,这根本是说不通的。
刘据想来想去,最后找了霍光商量。霍光的意思很明确,他什么都不要说。
霍光这样想的原因很简单,刘据无法自圆其说,皇帝也不可能采信他的说法,除了徒增他的疑虑,别无它用。
而且霍光还很担心,他和刘据都是不通军务的,便是按照原来的出征计划,也不能保证不发生其他的意外。
与其如此,不如看着曾经的战局重演一遍好了。当然,李广和赵食其能不迷路是更好的。
刘据也是害怕这点,万一因为他们的插手,战事反而不顺利怎么办,所以他虽然心有不甘,最终还是听从了霍光的劝阻,保持了绝对的沉默,对此事只字不提。
自从卫青和霍去病领兵离开长安,刘据就回到了之前霍去病参加河西之战时的状态,他每日只要用空,就会跑去宣室,打听有最新的战报没有。
除此之外,他还要分出一些时间去椒房殿陪霍嬗玩。小家伙连着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父亲了,想得不得了,经常一个人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这日,刘据心血来潮,非要教霍嬗说话,可惜他教了很多遍,霍嬗就是不肯叫他一声小叔,而且小家伙最后烦了,干脆转过脸去不理他。
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刘据顶多认为小家伙还不会,慢慢再教就好了。
谁知霍光推门进屋的时候,霍嬗竟然扭头朝他一笑,甜甜地叫了声小叔。尽管霍嬗的发音很不标准,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但是刘据听得分明,他就是叫了霍光小叔。
太子殿下顿时就不高兴了,凭什么啊。虽说霍光是去病哥哥的亲弟弟,是霍嬗的亲叔叔,比他这个表弟以及表叔是要更亲些,可他陪嬗儿玩的时间,真的比霍光要多哎。
“小嬗儿,快叫我小叔,不然以后我就不陪你玩了。”刘据伸出手,把霍嬗的脸转过来,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偏偏小家伙是个脾气倔强的,他越逼迫他,他越不爱搭理他。只见他看了刘据两眼,大眼睛眨了眨,小嘴一咧,哇地一声就嚎哭起来。
刘据慌了,一面向霍嬗的保姆求救,一面好言好语地哄着:“小嬗儿乖啊,你别哭了,我不要你叫我了还不行吗?”
霍嬗得意地笑了笑,奶声奶气地叫道:“小叔……”声音软软糯糯,听着特别舒心。
霍嬗被保姆抱走后,霍光在刘据对面坐下来,问道:“殿下心情不好?”
刘据默然颔首,沉色道:“前方一直没有战报传来,我很担心。”战前,他一个劲儿想着,千万要阻止那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真正等到开战以后,他又惧怕起来,生怕自己的无意之举弄巧成拙,给舅舅和去病哥哥带来无谓的麻烦。若是那样,刘据简直没办法原谅自己。
“殿下,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你无需太过忧虑。”除了在李广的问题上多说了几句,霍光并不认为刘据做了多少足以影响战局的事。
毕竟,刘据的年龄摆在那里,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太子,对军国大事的影响力其实是及其有限的。霍光深信,漠北决战的战果十有八丨九和前世相差不大。
三日后,在刘据翘首以盼的急切心情中,卫青的战报终于快马加鞭送到了长安。
就跟霍光猜想的那样,此役的开端、过程和结局都和他知晓的一样。只有一点,迷路的那个人竟然不是李广,而是公孙贺。
这是怎么回事,舅舅竟然没让李广和赵食其从东路迂回策应,刘据和霍光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惊诧。
原本,卫青是想用李广的,但他想起临出发前,不但皇帝对李广的命数表示担忧,就是不谙军事的小太子,也是认认真真提醒他,千万要给李老将军多配向导。
卫青并非信命之人,但是李广屡次失期,除却运气不好的因素,想来也有自身的缘故在里头,此事并不是非他不可,以防万一,干脆换人好了。
不巧的是,公孙贺步了李广的后尘,他和赵食其难逃一劫,还是迷路了。
良久,刘据幽幽叹道:“看来李老将军真是没有封侯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