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啊,夫人。”
宛城的郡守府里,刘邦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而吕雉则坐在床头梳头。
由于韩信和曹无伤的出色发挥,刘邦的楚军顺利退到南阳的宛城。
然后在附近建立了两个大营,与主城互为犄角布防,总算稳定下来。
而见好就收的子婴,则是牢牢守住武关。
然后留下一部分人守武关,大军还师咸阳去了。
双方暂时偃旗息鼓,拿对方都没什么办法。
来到宛城以后,刘邦大大的夸奖了曹无伤一番,但对于韩信,则是彻底无视。
一路经历了各种折腾,各种疲惫。刘邦现在懒于处理政务,全部都交给张良和萧何。
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此次几经风雨,元气大伤。夫君啊,咱们需要修生养息了啊。”
吕雉坐过来给刘邦按摩头部。
在之前的战斗中,刘邦做了一些很不厚道的事情,比如抛下吕雉独自逃走。
但这些事情吕雉不打算追究了,因为这毫无意义!她已经彻底对自己的丈夫死心。
怎样为自己谋取更大利益,这才是吕雉目前要考虑的事情。一切都要靠自己,不能等待别人的施舍,更不能指望刘邦会念旧情。
演演戏,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这次西征元气大伤,没办法啊。只能等待秋收之后再说了。”
现在大军已经没有多余的粮草,省吃俭用还行,行军打仗就远远不够了。
兵员损失也比较大,大军暂时需要休整。
“对了,这次有个叫韩信的人,表现很抢眼,为何你一直都不重视他呢?”
吕雉一边给刘邦按摩,一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刘邦问道。
刘邦双眼看着天上各种形状的白云发呆,喃喃自语的说:“剑是好剑,可惜不仅伤人,更会伤己,我这人斤两有限,不敢用啊。”
刘邦话里有话,只是吕雉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韩信么?吕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趁着刘邦身心疲惫,吕雉趁机参与了一些政务军务,其中韩信这个人赫然出现在立功名单里。
想不注意都不行!这次能够死里逃生,韩信绝对要立首功!
每次都是这家伙力挽狂澜。
但刘邦的奖励却只是赏百金,升一级。曹无伤也升了一级,还是压着韩信。
吕雉直觉上就感觉刘邦对此人成见颇深。
好像这个人可以提拔一下,作为自己的亲信啊。
因为他不是刘邦家乡的那些人!
没有亲信,自己的手是无法伸到刘邦大军之中的。
吕雉在心里盘算着。
萧何还有刘邦在沛县的那一杆兄弟,除了樊哙是自己妹夫可以利用下,其他的人,根本不会鸟自己,如果不看刘邦的面子的话。
而樊哙那脑子简直......他跟自己妹妹偷情,彻底得罪妹妹的未婚夫卢绾,这件事吕雉到现在还印象深刻。
这不是个能托付大事的人。
目前最受重用的张良,则像泥鳅一样滑溜,没立场其实就是一种立场,那就是在自己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指望不上。
唉,如果陈蒲在,又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有他在,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韩信,有机会倒是要见一见才行。”
吕雉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但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给刘邦按摩太阳穴。
自从回来以后,她又重新得宠,而怀孕的戚姬,则是被刘邦冷落。
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男人心也是海底针的。
前一天还恩爱异常,第二天就弃之如敝履的就算不说遍地都是,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吕雉和戚姬她们二人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说是势成水火也不为过。
不过吕雉不在乎,本来就是敌人,就算关系恶化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吕雉在心里谋算着,她打算把韩信纳为自己的亲信,但她觊觎的对象,此刻却是在和曹无伤喝闷酒。
“我说兄弟,你是怎么得罪沛公了的?有功不赏,这算是什么事?”
曹无伤还是挺讲义气,没办法,要不是韩信,他这条咸鱼估计都自挂东南枝了。
“没事,只当是练手了。”韩信心里也有气,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陈蒲说他根基不牢固,学艺不精,虽然韩信心中是不服气,但现实还是教育了他。
目前他就是不受重视,即使赢了这两仗,刘邦依然不待见他。
“韩兄弟,别担心,有我老曹一天吃的,就少不了你的,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曹无伤问道。
现在他基本上就是韩信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谁叫韩信牛叉呢,押宝回回都押中了。
“现在咱们就是要好好操练士卒,耐心等待就行。机会一到,就是大哥一飞冲天的时候。”
韩信把浊酒一饮而尽,看着曹无伤醉眼朦胧的说道。
“机会?等待什么机会?”
曹无伤又被韩信弄得莫名其妙。
“不可说,不可说啊,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晓,咱们要做的就一个字,等。”
说完韩信就喝醉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曹无伤一个人蓦然无语。
他是平时装作很呆,并不代表他是真的呆。
实际上哪里有真正的傻子?
“机会么?究竟是什么?”
见识有限,曹无伤想不到自己的机会在哪里,事实上他还有点担心秦军出武关反攻过来。
“走吧,这里可不能睡觉啊!”曹无伤一把抓起韩信就往屋子里走。
......
夜晚,漳水两岸寂静无声。两边渡口都点起了灯火。
暴风雨前的宁静。马上,这里就有可能血流成河。
一叶扁舟如同鬼魅一样,从渡口南岸到达北岸的阴暗处,随即沉入河底。
“呜”“呜”“呜”...北岸的树丛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如梦似幻,像是树叶的沙沙声,又像是野兽在低声咆哮的呜呜声。
这声音传到秦军大营,大部分人都是毫无察觉,有少部分人似乎感受到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只有独坐于帅帐的章邯听得清清楚楚。
“跟着声音来找我,一个人,别耍花样!”
“那块石头果然在我体内还是留下了一些影响啊,你果然没死在逸仙的剑下,那么我就来会会你吧,蒲将军!”
章邯一身戎装,任何随从都没带,独自一人出了帅帐。
连佩剑都没拿。
“大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外面可是不一定安全啊,北岸也许会有楚军的斥候在活动。”
在大营门口,章邯被他亲弟弟章平拦住了。
“没事,我出去一下,任何人都不要跟过来,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虽然是绝对亲信,但这次章邯丝毫不给章平面子,直接离开了大营。
章平一脸焦急,但他知道大哥的行事作风,不做正事的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该严肃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章邯跟着声音来到河边一棵柳树附近。
章邯已经确定别人根本就听不到那种声音,更无法识别里面的信息。不然章平不可能让他出大营。
“我没想到你章大帅真的敢以身犯险,果然是出函谷关就能横扫四方的俊杰啊。”
陈蒲一边拍巴掌,一边从树后面走出来。
月光下,两人都是面色平静,完全不像是敌对之人应该有的表情。
章邯没有拿佩剑,陈蒲甚至没有穿盔甲。
这一看就知道两人不是来打架的。
“神石的事情你处理好了?逸仙应该没有得逞吧,不然以他的为人,只怕你现在已经坟头长草了。”
章邯和陈蒲并排,看着漳水中的一轮明月问道。
“不知道呢,大概是没有吧,出骊山陵墓以后,我就忘记当时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想来逸仙没有占便宜吧。”
陈蒲感慨的叹了口气,那些事情他不愿意提起,心里好像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但又搞不清到底是什么。
“忘记了?这怎么讲?”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从骊山陵墓里出来就忘记了!”
“你今天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么?我们现在可是敌人,而且你是我想杀的人当中排名很靠前的。”
章邯言语中带着讥讽,不过倒是没什么杀气,更没有恨意。
沙场上就谈沙场上的事情,这才是大将之风。
“有件事情比较在意。司马欣昨天来找我了,子婴让他想办法除掉你,但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想把你卖给项羽,做个和事佬。”
和事佬是陈蒲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当说客。
“噢?看来很多人都不看好我啊。我前面还有王离十万大军呢。”章邯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无根之水,迟早会有枯竭的一天。”
“如果水潭够大,也能淹死人的,你就能保证自己会撑到潭水被抽干的那一天么?”
“就算你一直赢,只要输一场,就会万劫不复。子婴现在比项羽还想杀你。”
“没关系,只要赢了你们就可以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章邯和陈蒲两人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因为你是章邯。罢了,今天只是想试试手气,顺便勿谓言之不预也。不教而诛是为虐,我已经努力劝过你了。那么今后发生什么事,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一切在战场上用刀剑说话吧。”
陈蒲伸出手,章邯也伸出手,两人轻轻一握又分开,没有所谓的阴谋,也没有所谓的较劲。
堂堂正正,战场上分胜负。
“你多保重,我回去了,再见面就是敌人了。神石的事情,谢谢你。”
陈蒲直接走到漳河上,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唉,我何尝不知道此次大限将至,只是司马欣可以弄巧,但我却不能啊,谁让我叫章邯呢!”
章邯叹了口气,背影看着有些佝偻。
陈蒲的好意他明白,但他有自己的骄傲。
属于大秦军人的骄傲!
马革裹尸还乃是所有军人的宿命,他能活到现在,成就了赫赫威名,已经是上天的眷顾。
有时候,气节和名望比生命还要重要,章邯看上去似乎选择很多,他如果带着几十万秦军投降,甚至还能裂土封王。
但他不能这样做,如果这样做了,或许叫章邯这个名字的人还活着,但作为出关后大秦顶梁柱的那个章邯,却已经死了。
气节和生命,如果二者只能选一个,那便是舍身而取义,就是自己的选择。
因为他是这三十万秦军的主帅,他是大秦帝国最后的柱石。别人可以投降,他不能,别人可以倒下,他不可以。
再说章邯觉得现在情况虽然很糟糕,但未必没有机会。
只要时机成熟,就能给楚军最后一击,然后再想办法收拾这残破的江山。
章邯不是司马欣,他作战的经验比范增更丰富,自然是知道秦军的处境并不像是表面上看的那样占尽优势。
他和王离,面和心不合。手下将领也是各有心思。
黑蝎子傲气太大,经常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董翳执着于跟陈蒲斗法不能自拔,忽略了自身应该做好的事情。
章平作为自己的副手很可靠,但缺乏独当一面的能力。
苏角打仗很冲动,遇到智将肯定要吃大亏。
老将涉间倒是有勇有谋,只是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再说他是王离的心腹,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其他手下各大将领,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而项羽那边有蒲将军!光这一个人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那是连逸仙都要重视的人,谁知道他又有什么底牌?
章邯慢慢的回到北岸的秦军大营,章平正在到处张望,看到章邯回来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下来。
“大哥,你去哪里了?”
“没事,早点睡,明日还要拔营去棘原。”章邯似乎并不想说话,敷衍了章平一句就走了。
项羽要来了,陈蒲要来了!章邯心中战意高昂!
“大军漳水对峙,粮草供应不上,原先的粮道被陈蒲毁了,黑蝎子,你在漳水北岸,可别把诱饵吃掉了啊!吃掉了诱饵,我拿你军法从事!”
……
遥远的南阳,有一个人酒醒了夜不能寐,心思却和章邯还有陈蒲一样。
韩信眼睛死死盯着漳河,小心的在北岸画了一个圈。
“甬道么?究竟谁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