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川哥问我们跨年想去哪里玩,我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以前跟柏林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事都是他决定,然后来问我的意见。
我当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只要想他去的地方我都愿意陪着他。
我们去过西雅图,去过夏威夷,去过曼谷,也去过圣托里尼,去年冬天,他不知道看了一篇什么文章,突然说想去北极村。
只是可惜了,后来我们工作都很忙,本来打算找个机会两个人一起休年假然后去那里,结果,成了泡影。
“江洛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阿姨沏了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
我本来在走神,被她一问,心里“咯噔”一下。
其实我很想去北极村,这个季节应该非常冷,但那是柏林想去的地方。
可我说不出口,太冷的地方叔叔阿姨可能身体会受不了,而且我并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都可以啊,你们决定就好了。”其实我想过跨年的时候让他们一家三口出去就好了,这段时间我始终搀和在人家的家庭里,虽然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努力想要照顾他们,可毕竟是外人。
“柏川啊,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啊?”叔叔一边浇花一边问。
柏川哥正在喝茶,听叔叔这么问,认真地想了想说:“你们想在国内玩还是出国啊?”
“国内吧。”阿姨说,“跨年当然要跟自己的国家一起,对不对江洛?”
我想,阿姨是怕我觉得他们冷落了我,不在意我的想法,所以一直想要听我的意见。
她问完,我也点了点头。
“那我这两天看看国内有什么地方值得去,这时候,走到哪儿人都多。”柏川哥看了眼时间,站起来说,“我去健身房,江洛要一起去吗?”
我对健身毫无兴趣,相比于这个,我更愿意把时间放在读书或者听音乐上面。
但柏川哥完全不同,他很喜欢健身,用他的话说就是平日工作太忙,只有健身时才能好好放松一下,又可以保持身材。
我摇摇头,笑着说:“我还是不去了,一进健身房就害怕。”
他大笑了两声,揉了揉我的头发,边往外走边说:“怎么跟柏林一个样儿!”
这话一出,我们都沉默了一下,还是阿姨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晚上回来记得买盐,不然晚饭你们就喝清水汤吧!”
柏川哥出门了,我没什么事做,就回房间去看网上的招聘信息。
元旦之后我就准备去找工作了,虽然说年前想要找份合心意的工作会有些难,但先看看吧,万一遇到合适的了呢。
我随便浏览了一下,然后找了份电子简历模板开始填。
自从柏林走后我的心思就几乎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过,如今填简历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也要赚钱养活自己,要走好往后的每一步路。
柏林带给我的痛苦被我藏在心里的一间小屋子里,只要不再屡屡提起,应该迟早会被封存。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我不知道会不会不爱他,但一定不会忘记他。
这些年我最好的爱情最炽烈的爱情都给了那个坏人,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了我,我怎么能忘记。
当初在一起时的幸福,看到他尸体时的绝望,以及,恨不得吃掉那被我撕成碎片的遗书的痛苦,我都会记得。
我不能原谅他,就像不能再放纵自己一样。
爱情既然求不得,那就好好地生活。
我认认真真地填完了简历,我发誓,当初毕业找工作时的简历都没有我如今填得这么谨慎。
我渴望一份好的工作,幻想着它能拯救我,能让我走出这晦暗的心境。
不知为什么,投完简历心情竟好了许多。
大概是真的觉得生活会越来越好吧,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我还是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样子的。
至少,在努力,不是么?
晚饭是我做的,柏川哥打下手。
我们做了个牛肉汤,炒了三个菜。
饭后,柏川哥对我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很懒,若果不是必要,我真的不太想动。
“去吧,”阿姨拍拍我的背,“我来洗碗,你们出去转转。”
阿姨都发话了,我只好乖乖站起来。
柏川哥把大衣递给我,又翻了条围巾给我:“外面刮风,系上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其实我自己也有,只不过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我们一起出了门,我总觉得他是因为有话要跟我说所以才叫我出来,而且阿姨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刚出家门柏川哥就问:“徐钊又联系你了吗?”
我把脸缩在厚厚的毛线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地笑了笑,然后假装冷淡地说:“打过几次电话,但我没接。”
“嗯……”他双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低着头往前走。
今天晚上的风真的有点大,我有点埋怨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天气出来。
我快走两步跟上他,发现躲在他旁边能让他帮我挡挡风。
柏川哥比我高一些,身材也更壮一些,我们站在一起,显然他比我男人味儿多多了。
尤其是现在,虽然肉涨回来一些,但还是太瘦了。
我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模样,为了避免心烦,每天连镜子都不照了。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有意无意地侧身帮我挡风,我全当作没注意到,只看着前面慢慢地走着。
“徐钊来找过我一次。”他突然又开了口。
我一听,心里有些不快,最近的徐钊很奇怪,一点儿都不像他以前。
以我对他的了解,一旦我拒绝了,他几乎就不会再重复提起同样的事,就像当初,我跟柏林在一起,他不开心,但我们聊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起过我恋爱相关的问题。
这一次,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
“江洛,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我以为他要问我对徐钊到底有没有感情。
“你真的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吗?”柏川哥站住脚步,看向我,小区里的灯是昏黄的橘色,大风吹得旁边的枯枝左右摇摆。
我也停下来,转过来看他。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说:“徐钊给我的提示,我发现我确实忘了征求你的意见。”
我皱了皱眉,他继续说:“当初我只是觉得我们住在一起可以彼此有个慰藉,但没考虑到对你来说是否合适,我很抱歉。”
“你别这样。”我心跳很快,竟然生怕他说出让我去一个人生活,“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
我说的是实话,渴望了这么多年的温暖家庭竟然在柏林死后我才体验到,我很珍惜,很小心翼翼地去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
每走一步都很谨慎,生怕给他们添麻烦惹他们不开心,原本应该比我更痛苦更需要照顾的一家人却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我,除了感激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是想过应该离开他们的,从一开始就想过,但并非我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相反的,我很在意他们,怕他们讨厌我。
“是你说的,”我看着他,“我们是家人。”
他应该是笑了,风太大,我听不真切。
我们之间隔了差不多半步的距离,他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往前走:“那好,这事儿翻篇儿,现在你跟我说实话,跨年你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
我又低下了头,被人看穿了小心思总归是会不好意思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柏川哥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我倒是很好奇你会想去什么样的地方。”
“北极村。”我说,“哥,你知道北极村吗?”
中国最北边的小镇,据说幸运的话可以看到北极光。
“北极村?”
“嗯。”他应该是不知道,我解释说,“之前柏林说过想去,他说想去看看北极光,想去体验一下极昼和极夜。”
“那我们就去北极村。”柏川哥长长地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们带着柏林一起去。”
天寒地冻,看着鼻尖冻得通红的阿姨我有些愧疚。
但她似乎很喜欢这里,跟叔叔两个人拿着相机互相拍照。
当然,他们胸口的口袋里还装着柏林的照片。
导游说我们来的季节不对,北极光要在夏至前后才更容易看到。
“没关系,我们就碰碰运气。”柏川哥拉着我往前走,我们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雪地上。
我们在中国最北面,继续向北走,据说“最北点”只能徒步才能到。
我们走走停停,虽然冷,但却出了一身汗。
叔叔阿姨的体力支撑不了了,找了个农舍休息,说在那里等我们回来。
我跟柏川哥,还有一路上滔滔不绝给我们讲述北极村历史的导游继续向前。
又前行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我看到了一块石碑。
导游说:“就是这里了!”
我跟柏川哥走过去,还没站稳就听见那导游又说:“其实吧,跟你们说句实话,这只是名义上的最北点,中国真正的最北点在距离北极村90公里的乌苏里浅滩,你们过去比较不方便,所以……哈哈,你们就当这里就是最北吧!”
听完他的话,我跟柏川哥都觉得被骗了。
然而给了的钱要不回来了,只能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