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贤玉带着常相忆留下的两耳光疼痛,心神不定地走进了市卫生局会议室,参加全系统医疗卫生体制改革动员大会。如果不是这个会议,卜贤玉一定会追上常相忆,向她认错,向她讨好,只要她不再闹,哪怕让他下跪也可以。但作为医院一把手,这样的会议他必须得参加。刚从省里“空降”下来的市局龙洞天局长三把火烧得正旺,如果他缺席,一定会有人借题发挥,向龙洞天参他一本,到那时自己就彻底被动了。
会议刚刚开始,卜贤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全会场的人都齐刷刷地往他这边看过来,他脸上一阵发烫,赶紧把手机关掉。
会议一结束,卜贤玉就想第一个冲出会场,他不敢想象常相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刚走了两步,就让龙洞天逮住。
“卜院长请等一下。”
听见龙洞天叫自己,卜贤玉心里焦急,表面装出平静地转了回来。
龙洞天说:“你们江南医院最近很不太平啊!怎么会搞出那么多事?一些老干部到市委市政府要求调查处理,患者家属也四处上访告状,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非常震怒,要求追查,分清责任,严肃处理。卜院长难道没有耳闻?”
卜贤玉脸上的汗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后背冰凉。他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分管江南医院的副局长钱长城过来解围:
“他们已经多次召开会议并成立改革领导小组,在改革问题上和省市要求保持高度一致。”
龙洞天说:“你回去后抓紧落实,一个死角都不能放过,一个有问题的人也不能放过!你们是全市唯一的创三甲医院,是市里的一面旗帜。这面旗帜能不能经受住考验,能不能在长江市高高飘扬,取决于你们医院领导班子的决心和魄力,你们必须保证这面旗帜屹立不倒!”
卜贤玉赶紧说:“我回去立即召开会议,严格按照要求抓好落实,请市委、市政府和市局领导放心!”
从市卫生局会议室出来,卜贤玉拔打常相忆手机,但对方已经关机。再拔打采购部电话,采购部回复说请假外出了,卜贤玉这才慌张起来。
常相忆的性格他最了解,容易走极端。他分析,就事态发展来看,她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对自己还心存幻想。没有绝望,就不会自杀。不会自杀,她又能去哪里呢?他的老家常相忆不会去,她领略过卜贤玉老婆的厉害。那次常相忆瞒着卜贤玉去他老家,试图说服他老婆和卜贤玉离婚。
“要我离婚?除非所有的男人都死绝了。就是要离也轮不到你这个烂货来胡吣!”
结果常相忆上衣几乎全被扯烂,让农村那一帮男女老少过足了眼瘾。气得常相忆回来躺了三天没敢出门。
想起老婆,卜贤玉心里就特别疼痛。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人,嫁给自己几乎没享受过一天福。除了卜贤玉结婚那几天,他们有过夫妻生活外,再也没有在过一起。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村女人思想很传统,穿衣不露肉,做爱不出声,见着男人躲着走,就连洗澡也从不去公共浴室。他们在一起体会不到美,感觉不到快乐。他们没有吵过嘴,打过架,就是卜贤玉提出离婚,她也总是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扛着农具下地干活。卜贤玉觉得自己就是那棵藤上的苦瓜。
卜贤玉是个独生子,父亲死得早,母亲长期瘫痪在床,都是她伺候,快二十年了,她照顾自己的婆婆胜过照顾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忍心提出离婚?
到江南医院妇科后,他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女人的身体,白的,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皮肤细腻的,手感粗糙的。当他的手接触那些肌肤时,一种原始的欲望撕扯着自己,折磨着自己的身体,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当他和一些女人控制不住满足彼此需要以后,强烈的犯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无数次警告自己,停止自己的犯罪行为,但当女人露出洁白的肌肤,躺在他面前等待检查的时候,他又变得迷茫而疯狂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前世就是野兽,就是来这个世上报复女人的野兽。就这样,他一步步背弃了职业道德,丢弃了自己的灵魂,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认识常相忆后,他被她的美貌所吸引,为她的身体而痴迷。他也无数次产生和她结婚的念头,又一次次否定。他清楚常相忆水性杨花的历史,“大篷车”的绰号他也听到过。他一个人躲在办公室苦思冥想,想放弃这个令他痴迷、令他疯狂的女人,和这个感情不能专一的女人结婚绝不会幸福。他一想起常相忆那次陪省检查验收组喝酒唱歌一夜未归,后来去省城送礼并认牛厅长做干爹的事,卜贤玉心里就流血。他比谁都清楚,常相忆背着自己干了些什么,但为了自己能爬上更高的位置,并没有提出反对,甚至还有拱手相送的意思。他记得自己看过***特务头子毛人凤发迹史,毛人凤为了达到自己向上爬的目的,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老婆向影心送给戴笠和那些中国的、美国的、RB的将军享用,他曾对毛人凤的卑鄙无耻愤怒过,然而自己呢?为了升官,不也是和毛人凤一样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了吗?卜贤玉甚至怀疑自己比毛人凤还要卑鄙下流。
卜贤玉之所以能爬上副院长、院长的宝座,不都是常相忆暗中帮助吗?没有常相忆,哪能有他卜贤玉的今天?但要让他和老婆离婚,去和常相忆结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卜贤玉就这样生活在矛盾之中,作为一院之长,整天沉浸在繁杂的事务和情感的矛盾中,荒废了自己的专业,甚至三年没有做过一例手术。
除了常相忆,卜贤玉头疼的还有陈文忠,还有戴天明,还有那些与自己暗中有经济来往的科室主任。现在,让他最担心的戴天明死了,口封了,但陈文忠和自己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他曾让常相忆试探过,给陈文忠下过药,结果陈文忠不但没药倒,还倒贴了一包“大红袍”,损失了好几万块钱。对这个油盐不进的陈文忠,卜贤玉多次动过把陈文忠活动到其他医院的念头,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卜贤玉在常相忆床上躺了许久,最后认定常相忆一定是到省城找她干爹告状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卜贤玉倒不用担心了,因为让自己当上院长的就是她干爹,现在要让提拔自己的人再撸下自己,恐怕他干爹也不会答应,最多给他施加压力,要么调到别的医院做院长,要么逼迫自己和老婆离婚。
想到这里,卜贤玉一下子平静了。他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摸出手机给总务办公室主任校官打电话:
“通知院领导班子全体成员,晚上七点到小会议室开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迟到或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