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人员集合!——”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响过,有人高声喊道。
新组建的公社支前民兵连共二百零五人,设有连长和指导员。连长由前几年刚从部队转业回乡的公社武装部一位姓黄的干事担任,指导员则由一名同样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公社干部担任。连下面有八个排和一个炊事班、一个文书班。每个排设三个班,每个班八人,设有班长、副班长。基本上是每个大队一个排,农场、林场、公社直属单位分别设一个排。
我们大队参战民兵共二十五人,除了那鸭村高中毕业的有责被抽到文书班外,其余二十四人正好编为第三排。排长由大卢担任,我和卫国、守土三人被编在同一个班,班长由卫国担任。
大卢照旧穿着一套摘了领章和帽徽的旧军服,用一条宽皮带扎着腰,腰间挎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大卢只有小学文化,在作战前动员时,他讲的话虽没什么文采,但却句句打动我们的心坎:“……现在,我们每个民兵,都是我们大队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手中的兵码,在他们的尊严和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时,我们每一颗兵码都要坚决地射向敌人的胸膛!……”
动员会后,离出发还有一些时间。大卢悄悄通知大家,说是全大队参战人员马上到公社露天电影场南边的纪念塔烧香祭拜。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到那里去烧香祭拜?全排民兵都不明就里。但看大卢面色严峻,大伙就都跟着他。
到纪念塔后,我们才发现大卢的老婆秀春早已挎着一个小竹篓在塔前等候我们。竹篓里有几扎香和几沓纸钱,还有一小布袋的花生果。秀春穿着一件自纺的宽松的黑色土布外衣,胸部松松垮垮,衣服上隐隐约约沾些乳渍,显然她的第四个孩子还没断奶。
秀春眼圈红肿,显然昨夜不仅没睡好,而且还长时间哭泣过。是啊,孩子还没断奶,大卢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却要带领大队民兵上前线,作为一个妻子与母亲,是有太多理由哭泣的。
这个纪念塔我们都再熟悉不过了。我们大队的人到公社办事或赶集时都要从塔边经过,我们小时候还经常跑到塔里边玩。原先塔的四周有几根花岗岩柱,柱之柱之间用铁链连接起来,以防牲畜践踏。但这些年来铁链生锈后断裂了,台阶上也是杂草丛生。
纪念塔身上镌有一行大字:“陆军第一百八十八师抗战阵亡将士纪念塔碑。”
我读高中时曾看过我们县的地方志,志书上记载,这个纪念塔纪念的战役发生在1939年11月。当时日本侵略军由北海登陆,沿邕钦公路转入邕龙公路进攻龙州,沿途烧杀掳掠。当日寇第三师团窜至山圩附近的守界、汪榜等村时,被国民党一八八师以不足7个营的兵力包围伏击,两军鏖战两昼夜,双方伤亡颇大,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国民党军队终因兵力不足,让部分日军溃败逃走。为纪念此役的阵亡将士,1941年4月15日修建此塔。
纪念塔西侧嵌有一块青石板,上面镌有国民党一八八师师长魏镇所题的祭文,虽经风雨侵蚀字迹斑驳,但在朝阳的照耀下,仍隐约可辨:
“……凡兹战果……捍卫民族之精神所致。惟枪林弹雨之中,牺牲亦巨。建立纪念塔与公墓,以慰忠魂,而彰功烈。墓塔既成,爱志其崖略而为之歌曰:桂岭苍苍,左江泱泱;烈士之风,山高水长;巍峨墓塔,万古流芳……”
因时间仓促,秀春摆好祭品后,大卢就叫大家面向纪念塔排好队,从竹篓里取出纸钱烧了起来。在袅袅的香火中,全大队参战民兵一共二十五人,在大卢的率领下,默哀一会儿后,大卢颤声说:“诸位先辈,晚辈大卢今天率二十五个兄弟上前线。我大卢定要率兄弟们奋勇杀敌,以先烈为师表,报家仇,复国土,保家乡。唯愿先烈英魂佑我二十五个兄弟全部胜利归来。晚辈大卢现率二十五位兄弟在这里给各位先辈叩首鞠躬了!”
说罢,全排民兵在大卢带领下,神情肃穆庄重地给英烈们三鞠躬。
祭拜结束后,早上的太阳正照在大卢脸上。大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收起花生果,郑重地放入小布袋里。我很纳闷大卢为什么拿花生果来做祭品,又神情庄重地把作为祭品的花生果收入小布袋随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