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平原尽头,是一段扭曲的被大自然的浩力所截断了的山脉,斯盖沃夫的祭坛就设置在山顶,是梦加尔地区离天最近的地方。
这座名为西姆的孤山,也是狼群的巢穴。
灰蒙蒙的天空,雾霭布满整片草原的上空。
水汽就像浴场里的蒸汽,流云融化成的雨以温热的水柱降落,宛如天仙的泪水。
热雨冲刷了遗落在草地里的灰烬,被强风撕碎的狼的躯体顺着积水重新回归到诞生它们的摇篮里。
克服地势高低的影响,处于高位置的西姆山似乎有一股强悍的引力,将地面上无数条黑色的急流汇集到一点。
饱饮了地里积水的山脉,如同一个喝涨了乳汁的孩子烦躁地动弹身体。
由山顶引起的剧烈的晃动加快了山体的崩坏,数以千计的裂痕沿着山的脊骨向外蔓延,不可抑制地传播到了草原。
塌陷的山块夹杂着雨水形成的泥石流缓缓流动。
一切现象就像是为新生的某物褪去破旧的外衣所做的铺垫。
西姆山的内部爆开一座深坑,剥开外壳的鸡蛋,显现出不一样的光彩。
由于乌云密布而变得暗淡的视野在一片银灰色的光芒下变得异常清晰。
抵达天空深处的手臂,拨开了沉重的乌云,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迎接到大地。
幽深如丛林的毛发中抖落的水渍集聚成深潭。
仿佛连绵的山脊的健实背部,和一条横亘几公里的尾巴,塑造出可以称雄整片梦加尔地区的体魄。
向外凸出的透射着凶戾气息的眼睛,长达几十米的獠牙徐徐滴着浑浊的泥水,恐怖的怪物高昂其头颅,张开涎水四溢的嘴巴将翻倒的祭坛里的猪头吞进了喉咙,连咀嚼的动作都不需要。
沉睡在西姆山地底深处的斯盖沃夫就这样完成了复活的流程。
咏风萘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困顿中醒来了。
虽然一直因为受了不轻的伤而觉得酸软乏力,但是她依旧竭力地坚持着,守护在被烧成焦炭的付开阳身边。
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但是付开阳由于情况严重,经过梦加尔地区唯一幸存的医生的不懈努力,才勉强脱离生命危险,而这几天又不幸地发了高烧。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前面,替我承受攻击啊?”
抚摸着将他全身包裹起来的绷带,咏风萘的鼻子有点酸。
火球中静静屹立的少年,除了轻微的被火炎灼烧皮肤的痛苦闷哼之外,不曾有过一丝绝望凄惨的嚎叫。
如果拆掉了这些绷带,你还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么?惆怅的少女喃喃轻语。
“你们也是除妖师啊。”
感慨的声音听不出多余的情感,默默走进来的抱着书本的女人站在她的背后。
天井学园的NO.3,这样的身份在她施展怀里名为落卷的奇书的时候就显而易见了。说不出来太感激,咏风萘只是打招呼般地向救命恩人点了点头。
“我来自首都三九高级技校,他是牙岛研究所的弟子。”
“就是在交流大会上格外引人注目的一组对手吧——你们的法器很厉害呢。”
“明明没有和皮斯狼抗衡的实力,却要不自量力地送死——我们的表现让你看笑话了吧。”
紫发少女自嘲地笑了笑。
“说实话,我的确很惊讶。听说那里是他们约定的界线,按照常理那只野狼是不会在那出现的。是它违反了协议,还是你们用了某种特别的方法?”
“我不知道,那是他变的戏法啊。”
聪明的溯貌似读懂了咏风萘苦笑的含义,饶有兴趣地把目光转移到床上休养的男人。
是他驱动了空间的转换么?
对术式有着天才般领悟力的溯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个人与狼妖战斗的现场留有一种特别的术式的痕迹——操纵空间的转换,是她尚未学会的落卷记载的高阶术式之一。
“会在与那只野狼的战斗中受如此严重的烧伤,他的水平距离高级除妖师尚有较大的距离。你不是开玩笑吧。”
这是被小瞧了么。虽然是付开阳的事,但是咏风萘依然忍不下这口气,轻颤的嘴唇和不礼貌的回答是她愤怒的体现。
“我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么!欺骗你什么的我才懒得做呢。”
对于无端惹怒了执拗的小姑娘的行为,溯倒也不太在意,只不过沉默的氛围让人有点莫名的尴尬。
这种局面直到斯盖沃夫的复活讯息通过大范围的地震传达了这里,才被打破。
重建的木房来回摇晃,墙体出现了斑驳裂痕,就在他们三个人迅速离开房门的瞬间支离破碎。
搬迁到原来家园的三十多名村民在图伦索佳的组织下在断垣残壁之上盖起了简单的木房,计划等到全面清理完坑坑洼洼的草地之后再建设城区。
沿着草原一排建起的临时用房被撕扯得面目全非,地底的裂纹仿佛是狰狞的魔鬼的笑脸。幸亏木板的重量不足以砸死人才没有出现死亡事件。
包括付开阳在内的伤员被安置在担架上,剩下的人们则傻傻地向震源看去。
体形堪比山脉的银灰色巨狼,在一阵又一阵翻飞的地层伴随下,向生命的气息靠近。
贪婪的獠牙下分泌的涎水散发着恶心的酸臭,滚动的眼球牵连着粗长的血丝。
“这是什么啊!?”
不止是在场的梦加尔人,就连有诸多技艺傍身的除妖师们也因眼前这只凶恶庞大的怪物有些惊慌失措,其中踏莎的畏惧已经借由略微颤抖的声音表现了出来。
“是狼啊——咱们的神——斯盖沃夫!”
“外形倒是与梦加尔人民世代传承的书卷上描绘的图像颇为靠近,只不过图像要比眼前的巨狼显得文明和善一些。”
图伦索佳看着大多数已经开始对斯盖沃夫顶礼膜拜的村民,无力地叹息,并压低了声音征求美女指挥官的意见。
“溯小姐,我们是不是得远离——它看起来倒真的更像一条饥饿的妖怪。”
“从这里都可以感受到它磅礴的妖气,估计是活了好几百年的老妖怪,要说是你们的精神领袖也毋庸质疑吧。”
“或许,我终于明白老师们叫溯留下来多等几天的原因了,大概他们早就明白事件的始末了。”
东郭看出了溯眼神里的兴奋,这是遇到了强敌的除妖师的热血。
他手里的玉杖轻轻挥动,一束冰箭飞速射向行进中的斯盖沃夫。
这是基本的试探。
斯盖沃夫那银灰色的毛皮就像是坚硬的盔甲,对东郭小小的攻击手段完全免疫。
仰天长啸的音波加剧了草地的裂痕,许多人便掉进了狭谷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卡顿!隆隆!”
应该是在呼叫着落难的村民的名字,试图拉住他们的手却迟了一步,图伦索佳绝望地大喊。
“小心地下的裂谷!”
很称职的领导人呢,溯把落卷托向上空,静静地念着祈祷般的咒语。
“不老不死的藤蔓,扩展你的肢体,弥补大地的伤口!”
书页里结起的青绿色花纹,是象征着分化再生力量的术式的刻印。
花纹里伸展出来的数千条缠绕不休的树藤涌向被狼啸撕裂的伤口,铺卷成一面新的土地。
“东郭,踏莎,你们保护好这些村民!”
冷酷的不允许丝毫反对的命令在她施展术式的同一时刻下达了,声音伴随着疾速远去的翩翩身影回荡在所有人的心田。
“可恶!溯这家伙,就知道一个人爽快地打怪,枯燥的事情都是我们来做!”
“你有制伏斯盖沃夫的把握么?”
东郭的反问指明了严峻的现实,凭借踏莎的力量只有被这只狼击毙的可能性。
“你就知道替她说话!你这个只会胆小地单相思的废柴!”
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公主大人的出气筒了呢。看着偏过头去生着闷气的踏莎,因被调侃而涨红了脸的东郭摸了摸鼻子,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那个,你们的指挥官要一个人面对那头狼么?”
由于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打招呼,咏风萘一直静静地听着天井学园的弟子们旁若无人地交流。还有点纠结于对溯的称呼,只不过问了一句话的她依旧感到拘束与不安。
“哦,是啊。溯是很强的。”
踏莎盯着咏风萘看了一小会儿,笑嘻嘻地用肘部捅了东郭一下。
由于身高的差异,仅有一米二三的小女孩自然而然地以东郭的腹部作为作用点——差点殃及危险位置的可能性让东郭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一位美丽的大姐姐呢——东郭小哥,献殷勤的机会来了哦。”
休养了好几天的咏风萘依然和先前一样漂亮——柔滑的泛着葡萄紫色的短发,润滑白皙的肌肤,穿着一身不和风范的黑长袍也遮盖不了的窈窕的身材——前几天尚未注意到这一点的踏莎和东郭倒是眼前一亮。
东郭揉着头,似乎对小女孩的调侃颇为无奈,温和的笑容缓和了窘迫的场面。
“是叫咏小姐么?踏莎总是喜欢和别人开玩笑的。”
“没事,也算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呢。”
咏风萘并没有因为踏莎的调侃而不好意思,局促的心绪反而因为这样的方式变得平静下来,感激地向她看过去。
“过分,就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有心思说教别人——咦,这个长长的东西是什么,法器么?”
踏莎指的是摆放在付开阳身边的突破式长枪,和他的主人一样,被灼烧之后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这把枪好像在哪里见过。”
拿起长枪瞅了一眼,踏莎说出了和东郭一样的话来。
“是那个少年么?”
“是敲我头的家伙吧!”
踏莎突然想起了除妖界交流大会过后自己想要挑战的那个人——与现在这样面目全非的状态对比显现出了残酷的现实。
东郭的脑海里闪现的则是那个孤独坚毅的背影。
“嘛,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总算活下来了吧。”
“嗯,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的状态维持了几分钟,突然三个除妖师都察觉到了从远方传来的异样的气息。
“很棘手呢,溯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似乎一直都和溯唱反调的小女孩难得流露出对溯的担心。
“没办法,我们还是先保住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吧。”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