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厚道(1 / 1)

燕地,燕王单人独骑自城外疾驰回府,速度奇快,气势雄豪。

“王爷,四王子遣人求见,说有四王子写给您的信。”他才下了马,便有侍从迎上来回禀。

燕王把马缰绳抛给侍从,怒道:“这臭小子总算知道写信回来了。”

大步流星往书房走,“让他进来见本王!”

燕王虽是怒气冲冲的,但燕地有多少大事要事等着他处理,他却要立即召见陆晟派来的人,可见重视。侍从不敢怠慢,忙叫人去了。

燕王回到书房后只随意用巾帕擦了擦汗,便沉着脸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怒火燃烧,“陆晟这个臭小子到了京城好像到了家似的,乐不思蜀,人不回来,连封信都懒怠写。妈的,老子不就没答应他和云家的婚事么?跟老子置起气来了!”

想到次子陆复守竣城,上个月被北戎骑兵突袭,打了个落花流水的事,燕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守竣城本是陆晟这小子的事!若有他在,燕兵岂能败给北戎。臭小子,跟老子赌气赌到大事都不顾了,因小失大,不识大体,混蛋之极!”

燕王怒骂陆晟,在书房服侍的人都知道燕王心情不好,一个一个站得笔挺,却恨不得把身子缩起来好让燕王看不到,唯恐燕王迁怒于他们。

陆晟差来的人进来拜见燕王的时候,燕王余怒未息,骂声不停,顺口拿起桌案上一个重重的砚台向那来人面颊掷去,喝道:“陆晟让你来做什么?”

侍从们魂飞魄散。这么重一个砚台砸到人脸上,那人的脸得成什么样子啊?还能看么?

陆晟差来的人反应奇快,见有砚台直冲面颊飞来,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趴了下来,看着像对燕王磕头,却完美的避开了那个砚台,道:“四王子命小人来送云翰林的信和回礼。”、

砚台直直的飞出房门,落到外面的台阶上,“砰”的一声巨响,碎片满地。

侍从们打了个啰嗦,一则是因为这声巨响,二则担心燕王打人若是打不着,岂不是更加生气,更加怒不可遏了么?

燕王本以为是陆晟有信回来,结果却是云翰林的信和回礼,心中怒气更盛,拍案道:“本王送到云家的那些个东西名为送礼,实则是赏赐,不需要云家的回礼!”

陆晟差来的人名叫万波随,不仅功夫高,胆子也大,燕王发怒时令人胆战心惊,不敢辩解,万波随却恭谨却条理清晰的说道:“四王子早就料到王爷会这么说。四王子命小人禀告王爷,说云翰林的回礼就在他的信里,王爷看了,定会欣喜万分。四王子还说,云翰林是斯文清贵的读书人,崇尚礼尚往来,他这份回礼的价值不比王爷所送的礼物轻,只怕还要贵重些。”

燕王更是生气,“陆晟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帮着外人寒碜起他的父王来了。什么礼尚往来,他这是要让燕王府和云家平起平坐!”

燕王正在发怒,侍众报,“王妃娘娘求见。”燕王妃是燕王原配,锦州镇守大将赵三省之女,燕王脾气虽暴,对她还是与众不同的,道:“让她进来。”不多时燕王妃进来了,向燕王行礼,“拜见王爷。”燕王起身相扶,命她在自己身上坐下。

燕王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相貌粗豪,燕王妃却是细眉长目,肌肤细腻,这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却也相映成趣。

“王爷,云翰林既有回礼来,王爷便看上一看,也算给小四面子了。”燕王妃柔声相劝。

“那便看一看。”燕王沉着脸道。

他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燕王妃有提议他就答应了,可见对燕王妃还是很看重的。燕王妃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眉梢带笑,命万波随把信呈上来。

燕王虽然答应看信,他可不相信云翰林这信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回礼。

他送给云翰林的礼物可是足足装了那么多辆车,云翰林这封薄薄的信函里能装些什么,价值会比那么多车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价值更高?

燕王妃含笑在旁相陪,心里的想法和燕王是一样的。

她亲自看视过那些礼物,那些礼物过于丰厚,丰厚到她这位养尊处优、富贵已久的燕王妃都有些心疼了呢。她相信云翰林给不起相应的回礼,而且,就算打肿脸冲胖子要倾家荡产给回礼,也不可能是在这薄薄的一封信里啊。

这信里能装些什么呢,银票么?燕王妃想到这一点,细眉弯弯,笑容愈浓。人情往来是有规矩的,一方客客气气的送礼,另一方回了张银票,那不是看不起人么?如果真的是银票,那燕王一定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只对云翰林深恶痛绝,更会迁怒于陆晟了了,甚好!

其实燕王妃是愿意让陆晟和云家结亲的,她之前也不止一次温柔委婉的劝过燕王,说陆晟打小便脾气倔、有主意,陆晟既认定了云家姑娘,不如成全了他,父子和好。燕王却怒了,“本王需要顺着他宠着他才能父子和好么?这不孝顺的臭小子本王宁愿不要了!”燕王妃也便乐得不管了。反正陆晟一定要娶,燕王一定不许陆晟娶,闹到最后肯定父子反目,这种情形她才是乐于见到心中窃笑呢,为什么要阻止?

万波随恭敬的将信呈上,燕王的侍从取过来,双手捧至燕王面前。

一般人看信是用裁纸刀将信封裁开,燕王却不用,一只手拿起信,另一只手便要动手撕。

燕王妃却眼眸流转,阻止了他,柔声道:“王爷,这信还是让人裁开吧,好么?”

“这又何必?”燕王觉得没必要。虽然如此,但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燕王妃既然说出口了,燕王给她面子,依了她。燕王妃将信将给侍从,命他裁开。

万波随低头跪在地上,心里把燕王妃骂了几句。燕王妃这种人惯于使心计,就是拆一封信她也有意无意把燕王往陆晟不可信、陆晟的来信中可能有问题这个方向引,但燕王粗心惯了,她这样能不能奏效,万波随深表怀疑。

侍从将信裁开,微不可见的冲燕王妃点点头,表示这信没有问题。

燕王妃做出长长松了口气的样子,从侍从手中接过信,双手递给燕王,柔声道:“王爷盼小四的信已经盼了许久,今天终于等到了。小四还是很惦记王爷的啊。”

她这话也不知是在替陆晟说好话,还是在告陆晟的状。

“老子稀罕么?”燕王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道。

燕王口中说着不稀罕,却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燕王瞪大眼睛,露出愕然的神色。

“怎么了?”燕王妃坐在燕王身边,一脸笑意,见燕王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一紧。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啊?燕王这样,是喜还是怒?

燕王又凝神看信,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爷,信里说了些什么啊?”燕王妃终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燕王不理会她,瞪大眼睛发了会儿呆,揉揉眼睛,认真又吃力的把信重新一字一字看过。又看了遍,又发了会儿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伸手到信封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小纸片。

燕王妃看的发晕。这小纸片不会是真的是银票吧?云翰林和陆晟不会真的这么犯傻吧?如果真是银票,燕王接下来准会暴跳如雷,燕王妃就有点后悔来这趟了,因为燕王发起脾气来真是雷霆之怒,吓人之极,她每经历一回,都觉得自己要少活十年……

不只燕王妃,燕王的侍从们也战战兢兢,觉得屋里的气氛低沉压抑,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燕王拿着那个小纸片看了又看,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竟然令人莫测高深,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燕王镇静将信收好,道:“本王知道了。本王有回信给云翰林,你两天之后来拿回信,务必亲手送到云翰林手中。”

万波随恭敬的叩头,“是,王爷。”起身倒退几步,方才转身去了。

燕王妃莫名其妙,含笑问道:“王爷,云翰林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啊?”

其实燕王妃更好奇那小纸片上什么。

燕王打了个哈哈,“没事,不过是跟本王客气了几句罢了。王妃你忙你的,不必陪着本王了。”

燕王妃虽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燕王这话已经下了逐客令,她是个知趣的人,便起身盈盈行礼,“妾告辞。”

出了书房大门,燕王妃还是迷惑不解,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燕王把燕王妃撵走了,之后又命令所有服侍的人滚出去,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把云翰林的信又拿出来看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在那小小的纸片上。

纸片上云倾亲笔所写的治马瘟的方子,楷书,异常工整。字体既没有大到让人有凌迫感,又没有小到让人看着费眼睛,不大不小,温和中正,秀美圆润,端庄遒劲。

方子最下方署有名字,“云倾敬书”。

燕王咧嘴笑了,“妈的,云家这做老子的太有心计了,写封信写的什么行书,老子乍一看上去竟然没看懂,认不出来,险些丢了个大人。说出的话来更是云里雾里,一点也不实在,老子猜着准是不服气的意思吧?读书人假清高,要礼尚往来,要跟老子平起平坐,他不吃亏,他闺女也不吃亏。行啊,虽然自不量力,倒也有些气节。”

燕王把云翰林的信和云倾的方子放到一起比较了比较,得出了结论,“云家这做老子很讨厌,自命清高,爱捉弄人。闺女可厚道多了。”

云翰林写的是行书,云倾写的是楷书。燕王看云翰林那封信费劲巴拉急的要命,看云倾的方子那可是字迹也清楚,意思也明白,不用想不用猜,对他的脾气。

再想想云倾这张方子的意义,燕王更是怦然心动。治马瘟啊,如果这方子真能治马瘟,那可是大功一件,陆晟说云家回礼的价值更为贵重,这话便没说错。

“这方子她是如何得到的?若是故意去寻找,那说明她对小四委实一往情深。若是偶然间得到的,那她这福气可不得了。”燕王在房中踱步,“小四爱她,她又是有福之人,小四真娶了她又有何妨?”

燕王当年曾亲至京城寻找陆晟,他依稀记得云家那个小姑娘娇嫩美丽,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了。燕王仔细寻思,“如果这小姑娘长大后很美丽,又对小四有情意,还有福气,那这桩婚事似乎也不是不行……”

燕王一个人思来想去,有时哈哈大笑,声震房宇,有时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有时却又拍案大怒,横眉竖目,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这会儿幸亏是一个人在房里,若是有人在旁服侍,不吓疯也得吓傻。

万波随两天之后来取了回信,飞驰回京,送到陆晟手上。

陆晟拆开信,只见上面用巨大又难看的字体写道:“云家那做老子的着实可恶,你不许对他太好!老子快被他给气死了!”燕王发了通脾气,最后一行却写道:“闺女似乎还不错,这事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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