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刚一涌到喉结处就硬生生的搁浅了,就像刚逃出一只网兜的鸟儿顷刻间却又被另一只网兜网住。这种感觉很无助,但却在顷刻间点醒了我,在我理智刚刚复苏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叫得出口。因为我找不到一个理由,一个挨着她坐或者留住她的理由。怎么叫?以什么样的身份?朋友吗?同学吗?呵呵,搞笑,拉她走的那个女生不是她的朋友,在座的不是她的同学?为什么偏偏要我挨着她坐?而且理由竟然还如此拙劣。朋友不值钱,同学更是漫天飞,这些都不是留住一个人的理由,有分量的东西被深深压制在心底,也许不经意的一次闸门的触碰便会使其汹涌澎湃,泛滥成灾。但是这一切只存在臆想中。因为扭开闸门的手太软弱,不得已只得颓败的收场,眼睁睁的看着一些东西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却无能为力。
教室里闹得不可开交,熙熙攘攘如煮糊的八宝粥。班主任在走廊上悠然自得地抽着烟,若有所思地凝望着远处,似乎教室里的一切已被自动隔绝在另一个位面的空间中,无论怎样的喧哗与沸腾都不会影响自己处在烟雾缭绕中拥有的飞仙般的升腾和超脱。
桌椅晃动,发出“吱吱嘎嘎”刺耳的声音,难听得让人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我茫然地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影子,内心空洞而疲乏,竟然找不到一丝倚靠,找不到一丝真实的感觉。如果这是一个梦,我是不是已经在梦的漩涡中失足并跌落在更深层的梦境中了呢?如果这一切是幻觉那我倒也能安之若素,可偏偏在我神游的刹那间,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一个不痛不痒的声音响起,我立马回到了现实。
“同学,请让一让,你把我们的路挡住了。”我往后一看,三个人推着桌椅朝我这边走来,而我依然像个傻子一样不动声色地屹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而对周遭的一切已经改变却浑然不觉。
我叹了口气,将桌椅拖到了教室的后面,在拖动的过程中因为心不在焉,桌脚的铝合金钢片有一搭没一搭地磕在了我的胫骨上,一阵一阵阵的痛由腿部传入了我的神经中枢,我咬着牙,忍受着疼痛的侵袭与内心的失落,完成了一件在平时轻而易举却在此刻无比艰难的事情。
角落里,还有几个同学因为没有找到队伍或“巢穴”抑或是被抛弃而最终无家可归,颠沛流离之下成了“难民”。傻不啦叽地站在那里,茫然无措四处张望,以期盼哪个宽容的地方能够收容他们,好让他们不再孤独无助。看他们的样子,可笑又可怜,我心里想笑,然而却莫名其妙地泛起阵阵苦涩。我笑他们干什么?自己不也和他们一样同属于无家可归的“难民”吗?哈,我明白了,我哪里是笑他们,我笑的分明是自己啊!哈哈哈哈!
戴小芳我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搜寻着戢小琴的身影,目光四散逡巡间终于找到了她的倩影。她坐的位置很好,靠近窗户,光线充足,前可以看清楚黑板上错综复杂的排列组合,左可以瞥见广袤开阔的操场,就是上课将耳机塞进耳畔听歌也不易被人发现。我为她庆幸,她能坐这样一个好位置。旁边的女生手舞足蹈口中唾液横飞异常激动地给她讲述着什么奇闻异事,她会偶尔回过头,从她朱唇轻启间我便能判断出她会不时回复几句,除此之外便以肢体语言中的摇摇头摆摆头作为回答的方式。因为她一直未曾回头瞧向后面,我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她靓丽的纤瘦的背影和一头如云般的乌黑秀发。“宿昔不梳头,发丝分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子夜歌》中如是说。我猜测着她的表情应是淡淡的,云淡风轻般的不以为然。不会有特别的惊喜,也不会有特别的遗憾。这只是我的猜测,也是我脑海中的勾勒的图像。再加以色彩缤纷的渲染和装潢便生动形象的持久的驻留在我的心间。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哪怕一眼,我便能知晓她的心意,我的心才不会惶惑而无助地坠入氤氲的尘渊。
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过头来。也许是失落到无以复加了吧,最后连我是怎么被人拉着推着坐在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上,都已不知道。是的,不知道,因为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然而在某一天的放学后,我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看见了她,她正埋着头,奋笔疾书,不知再写些什么。
我抑制不住地想要打趣她,刁难她,那是抑制不住的心境,但乍然之下,再加上久未与她说过话,我竟然在当场喑哑无话。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忽然停笔,瞟了我一眼,装作不经意间的问道。
“问问题。”我竭力控制住自己有些雀跃的心情,不着于皮相。
“什么问题?要不你问我吧,说不定我就能给你解答了,也不用去麻烦老师了。”戴小芳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我满脸微笑的看着她,眼神中竟是不屑。
“怎么?看不起我?”戴小芳秀眉轻挑,打趣着说。
我打了个呵呵,放下书包,坐在另一张舒适的电脑椅上,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别忘了,我可是历史科代表,我的历史成绩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我都不清楚的问题,你觉得你可能有几层把握?虽然你各科的成绩很好,但是在历史这一门纵贯千年、纷繁复杂的学科中,你未必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的口气虽然托大,但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多数女生都不喜欢历史,戴小芳也不例外,她的成绩虽然好,但历史成绩也就刚刚及格而已,不像我,因为天生热爱历史的缘故,每每总能独占鳌头,名列前茅,在全班大放异彩,辉煌自是不用吹嘘,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每次历史考试的时候大家都争先围坐在我的周围,企图抄几道选择题以希求能达到及格的水准。选择题满分六十分,不出意外我每次都能拿到满分。秉着“以人为本”“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处事原则,我也不会刻意去遮挡我的试卷,只要不将我的卷子扯过去抄我也就不会刻意让试卷守身如玉而保持高尚的节操。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之常情,大家互帮互助,互惠互利,团结一心,同舟共济,终将能共创辉煌。即使这辉煌并不如外表那样光鲜夺目,那又何妨?总之结果是好的,令人满意而无可挑剔的,谁又会在乎这过程是笔直还是曲折呢?
我料定戴小芳决然回答不出来,也就无所顾忌不以为意甚至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顿,佯装严肃的说:“那你告诉我,日本的民治维新和中国的戊戌变法都发生在十九世纪晚期,为什么日本的民治维新成功了而中国的戊戌变法失败了?其原因是什么?请回答,戴小芳同学。”
“额……这,我还没看书呢!”戴小芳在吱唔了一声以后立马去翻历史书。
我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眼神和表情一定像极了一个成功狩猎的猎人,得意而狷狂,猥琐而肆虐,看着眼前的猎物,它的一切尽在我的眼底一览无余。
“行了,别找了,你翻书也找不到的。我还是等老师来吧。”我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然后向后一靠,惬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腰肢和臂膀,眼神微暇,无比得瑟。
戴小芳翻了一下书,找了一遍,果真找不到,便将书仍在一边,拿着笔又继续着自己刚才一直延续的工作。
“你如果要等他,也不是一时半刻回来得了的,反正你现在没事干,就顺便帮我做做事吧。”戴小芳头也不抬地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儿干?”我偏不要她得逞,继续饶舌与她争锋。
“好吧,既然你也有事,那我也不勉为其难了,请自便。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班主任临走之前告诉我,他家里有点事,要马上赶回去处理一下,最早也要五点半之后才赶得过来。如果你有事做的话那还好,要是没事做的话,不知道你坐不坐得住。”说完,她便沉默了。
我抬头一看办公室挂着的时钟,四点半都不到,心想要在这等上一个小时确实不是件好玩儿的事,况且,这一个小时熬不熬得过去还是一个未知数。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在这里碰见了她,她让我帮她做事,是我心里最乐意也毫无怨言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别说一件事,就是很多件事叠加在一起产生的裂变效应我也愿意承受;别说一个钟头,只要有她在旁边,就算很多个钟头复合在一起产生的聚变效应我也愿意等候。可是因为脸面问题加之人作为灵长类动物的特殊性所反映的一系列内心活动不可能将之以语言的形式进行传递出来,在如此成反比的情况下让我内心的焦灼愈演愈烈,如火如荼。
我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使之暂时趋于平缓,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写什么?”
“抄水表、电表。”戴小芳头也不抬得答道。
我愣了愣,旋即调侃道:“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你的真实身份是水电工啊!”
她忽然放下笔,微微一笑:“是啊,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水电工是一件多么快乐而有趣的是事情啊。”
我撇撇嘴,感到碰了个软钉子,顿觉没趣,只得正色的问她:“你到底抄的是什么?”
她也没再继续打哑谜,将一方花名册之样的白色册子递给了我,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户籍登记表”漆黑的油墨大字,再翻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列着一竖名字,我看了看,竟然一个都不认识。眼神向上移动,标着“户籍所在地”“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家庭成员”“亲属工作单位”“家庭成员”以及“小学、初中所在地的情况简介”等一些内容。敢情是每个班都必填的一些情况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