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场景忽然活动了起来,蜥蜴人口中发出女人的惨叫声,锁链被牵扯作响,昏黄的灯光染上了一层血红的阴翳。
甄湄从震惊中惊醒,再向前看,斯塔奴已经没了踪影。她连忙向前追了过去,就在这时,她听见前方转角处传来脚步声。
“这父代基因不行呀,那位还是没有动静吗?”
“哎,你知道的,小丽为这件事都愁掉了一把头发。”
声音越来越近,甄湄只能双手撑在墙壁两边,双脚分开踩着墙壁蹬着飞快地爬了上去。她刚刚停在顶处,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就走了过来,他们没有抬头,正互相闲聊着,正好停在了甄湄的下方。
“这胎生了几个?”一个研究员冲着开着的隔间向里面询问。里面传来女声,“就三个,只有一个孩子,发育并不好。”
“那我们把他们带走了,309的也要生了。”
甄湄看着一个研究员拿块布抱着婴儿,另一个研究员抱着铁盆,两人从走廊尽头分开往两边走。她轻轻地落在地上,跟上了那个抱着婴儿的研究员。
这个试验场的隔间很多,有时会传来野兽的低吼声,有时会有女人的哭泣声。隔间的隔音效果还挺好的,那些声音似有似无,并不分明。
抱着婴儿的研究员去到一处更为宽敞的隔间里,里面有甄湄在化工厂看到的小透明箱子,以及附着在上面的蓝色植物经络。他打开一个透明箱子,把孩子放进一个空的箱子里,然后就从一旁的医药柜中拿出一次性针管和针剂,给婴儿注射了一管,才关上透明箱盖。
旁边一个守在这里的女研究员走过来看了眼孩子,“只有一个?”
“生了三个,有两个人亚人类,蜥蜴变种。”
“新的父代基因什么时候能来?这样下去,最多三代,我们就没时间再把幼体养大了。”
“小丽说那位对阳江来的那个亚人类很是迁就,我向元教授申请使用Mating,他说再等一等。”
“等什么?”女研究员不理解。
“等商洛回来。”
“他。”女研究员神情微变,声音颤抖,“他要回来了?”
“听说在路上了。”看见女研究员发白的脸孔,这位研究员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我知道你怕他,这里谁不怕他?但如果没有他,人类将没有未来。”
女研究员勉强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年纪轻,自然做事情天马行空没有常规约束,谁也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但她睁着那带着细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可将人类的未来放在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身上,那未来真的会是我们想要的吗?”
“娜娜,别想太多了。”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且都人至中年,应当是夫妻关系。“你觉得元奋怎么样?小菀要是能和元奋在一起,我们也就不用担心她的未来了。”
“可是,你不是你不知道,小菀喜欢裘少。”
“闻裘那孩子,心太野,不适合小菀。你回去好好跟小菀说说,哎。”
甄湄看他们聊起了家长里短,又悄悄往深处走去。就在这宛若迷宫的试验场中走了许久时,她看到前方出现了明亮的光源。甄湄走过去,原来这“迷宫”出口的位置往下是几百米的大坑,坑里面密密麻麻的亚人类幼体在里面。
他们形态各异,都没有穿衣服,体型也不过正常的2至3岁的孩童样子,为了一点食物争抢打斗,凶狠异常。
有一个人在对面低一点的出口,将铁盆中的幼体直接向下面倒了出去。才刚刚生下来的亚人类婴儿摔在水泥地上,好一会儿没有动弹。旁边有一只像老鼠一样的幼童冲过来想要攻击那两个亚人类婴儿,就见两个婴儿猛地撑起软趴趴的四肢攀爬到墙壁上几米处。
甄湄看得心情沉重,这些亚人类孩子明显是被强制催熟的,人类的情感几近于无,跟野兽无异。
的确,在多年后的战场上,这些被当作狗一样饲养的亚人类成了抵抗在最前线的士兵,用血肉之躯阻挡住外星入侵者们的脚步。
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如果湿婆能够提前融合,是否能够让这些悲剧少一些?甄湄努力催眠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里面的故事情节,都是虚假的。
但她终究还是眼神晦暗地看了一眼中央大坑中的亚人类孩子,心头复杂难言。
斯塔奴到底去哪儿了?如果找不到他,她不可能离得开这里。甄湄看见出口往上有铁制的楼梯,她看四周无人,便顺着楼梯往上走,直到走到了顶处,这里有一道铁门,此刻正半掩着,很明显有人进去了。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恶臭味儿扑面而来,这味道就像成千上百个狂暴者被锤成肉酱,浓缩下来的腐烂恶臭。门里面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单看挂在外面几指粗的黑铁大锁,就知道里面关着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这黑铁大锁甄湄实在熟悉,不就是当初商羯罗关她时锁住她的那种黑锁?拇指细的她都扯不开,何况这明显不是一个防备量级的锁。然而这锁此刻挂在一边,并不是被暴力打开的。
这里面关着的,到底是什么?为何斯塔奴每天半夜都要过来,并且迟迟不肯离开帝都?
甄湄拉开门,走了进去。
这里有点像下水道的管道,触不到顶,但空间狭小,且湿漉漉的。越是往里面走,那种恶臭就越明显。中根本没有提及帝都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但原本该死去的元奋没有死在阳江,导致不该在帝都的斯塔奴留在了帝都,剧情从一开始她救下元奋开始,就已经乱了。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甄湄手碰到一个铁栅栏,上面还在滴冰水,冰凉的水腐蚀着铁栅栏的表面,生出一层粘腻的铁锈,触感实在称不上好。
这里面黑不见底,甄湄全身上下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反击或者逃离,但她没想到自己被会一个铁栅栏拦在外面。
手指握在栅栏上,微微用力,便松下劲来。这铁栅栏的材料跟外面的门和锁是一种,没个几吨的压力不可能拧开。从她自门口走到这里,约莫有六百米的距离,一路直行,双手并没有摸到任何墙壁上有任何其他通行的路。
门是开着的,斯塔奴应该是进来了,他如果没有出去的话,又到哪里去了?
甄湄再次触碰栅栏,检查有没有可以通过去的机关。她没办法,只得往回走。这里面空气越来越闷了,恶臭气味淤积在这通道,熏得人作呕。
甄湄走了一会儿,当鞋尖碰到阻碍的时候,她心下一寒,抬手便摸到了意料之中的冰凉铁门。
她被锁在里面了!
能这样无声无息出去,而令她一点没有察觉都没有的人,只有斯塔奴。他是发现自己跟踪他,故意把自己关在了里面,还是他压根就没理会她,自己就出去了?这地方看起来他来过很多次了。
这里面又黑又冷,甄湄裹紧了大衣,再次往回走。她虽然被关在里面了,却并不慌张。这里面一定有机关,或者另一条道路。
这一次往回走,她仔细了很多。先贴着左边的墙壁,手贴在上面摸索,仔细确定有没有机关,后面又同样的办法摸了右边墙壁。
温度越来越低,墙壁上也凝结出了一层薄冰,甄湄抗过一段时间的寒冷,倒也勉强抵御住这刺骨的寒意。她的手指冰凉,冻得有些僵硬,当她连地面都搜索完,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时候,甄湄停了下来。
这段路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如果左右没有通道,而她到尽头的时候,斯塔奴却从她来时的路走了。
甄湄感受着那栅栏处吹来的寒风,恶臭味儿比这甬道里要轻许多。证明栅栏后面并不是恶臭来源,很有可能那里只是通风口,与外面的铁门一样,都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去,所以才用同种质地的铁来制作可供通风的栅栏。
她猛地抬头,望向黑黢黢的头顶。她想错了,这里面并不是为了人进来而修建的,是为了关什么东西,所以四周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通道。
这里有的,只有一只怪物,此刻跟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一滴冰水落在甄湄的脸颊上,顺着细腻的肌肤滑落进锁骨中,浸润开一阵寒凉。
上方,有什么?
“还以为你会一直都在那里打转呢。”幽幽女声陌生又熟悉,从上方的黑暗中传来。“你能帮帮我吗?”
她的声音温柔亲切,又有点小小的委屈,“他每天都来看我,却宁愿看着我在这里受苦,也不愿意救我。这里好黑,又好冷,每天都会听见婴儿的哭泣声,我好害怕。”
甄湄:“你是谁?”
她后背贴着墙壁,谨慎地防备着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
“我是谁?”女声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锁链的声音啪啦啪啦地响,甄湄头上一阵风吹来,她刚想动,就感觉到那贴着她头皮的呼吸,吹得她头皮发麻。那人离她很近,近得可能她的脸距离她的脑袋,不过一拳头的高度。那股臭味儿呛进口鼻之中,甄湄胃里直冒酸水儿,差点吐了出来。
“这里的温度会越来越冷,你会冻死在这里的。”她的声音柔柔的,如同酒会之上的名媛淑女,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总觉得你熟悉得很,也许你跟奴儿一样,认识我?”
奴儿?甄湄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叫的是斯塔奴。想起那个
“你说,他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面呢?”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大,甄湄心中揣度,斯塔奴也不可能有个姐姐或者妈妈。“而你为什么又要偷偷跟着他?”
甄湄没吭声,缓缓蹲下,远离了那臭味儿来源。她确实感觉越来越冷,尤其是这里面还十分潮湿,原本落在她额头上的水滴都冻成了冰,证明她皮肤的温度都不足以将它融化了。
但这里是个死路,绝境,她暂时也没有好办法出去。难不成她要等到明天晚上,斯塔奴再来的时候才能出去?
“你好像并不伤心,听到奴儿把你关在这里。”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跟人说过话,就算甄湄不搭理她,她也一直在说。“你不喜欢他吗?也对,奴儿的好只有我知道。”
“你跟斯塔奴很熟?”斯塔奴这人独来独往,剧情里也没有提过他有喜欢的女人。因为太过寒冷,甄湄的脑袋有些迟钝,总觉得女人的声音非常熟悉,但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所遇到过的每一个女孩子,都跟这女人对不上号。
“嗯——”女人笑笑,“我和他熟不熟,对你很重要吗?你很冷吧?你的声音都要颤抖了。”
甄湄又感觉到那锁链声在她头顶晃荡,女人发现甄湄并没有追问她,有些诧异,“你真的不喜欢奴儿吗?我听到外面那些女人们讨论起他,都很喜欢他呢。”
那些女人?应该说的是外面的一些女研究员吧,斯塔奴的模样确实生的好,实力也强,这些女研究员每日跟他接触也多,产生好感也很正常。
而甄湄跟斯塔奴的关系,现下只能说是床友关系,同一张床休息而已。斯塔奴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整整一个月,她听到他开口,也就一个月前一个“出去”,一个“可”字。
随着温度越来越低,甄湄缩在通风口的位置,整个人身上都覆盖了一层冰。她听见锁链的响动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微弱。
“我们合作一下吧,你爬上来帮我把钩子从我的骨头里□□,我带你出去。”女人仿佛很同情她,“我不是坏人。奴儿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他担心我压制不住自己,会做出错事。可是,这里实在太黑了,也太冷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也想出去看看太阳,闻闻花香。就算是死在外面,也总比呆在这里好。”
甄湄知道自己不可能坚持到明天晚上,与其提防着头顶的女人,还不如趁着自己有体力的时候搏一搏。
她想要张开嘴巴说话,被冰冻在一起的嘴唇艰难地撕出缝隙,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齿间随着话语吐出,“商洛跟你有什么关系?”
“商洛?Father?”女人疑惑反问,“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斯塔奴跟商羯罗是同辈吧?生生被她错开了辈分。想着爱丽丝也是叫商羯罗father,证明这头顶的女人确实也是商羯罗制造出来的。
就在甄湄起身时,一根锁链忽地垂落,缠在了她身上,直接将她拽了上去!
“哎,我好不容易挣脱一根,把胳膊都咬掉了。”
甄湄飞快地横手挡住了那欺近的脸,是人脸。不得不说,不是什么异形生物,还是令人感到安慰的。她的手被咬破了,但那女人并没有再咬下去,而是舔了舔自己的出血的位置,并笑道:“我不会杀你的,毕竟你跟father认识。”
那脸凑到她的脸前,“可是,我想要你的身体。”
甄湄在那一刹那,终于明白了,为何她觉得女人的声音熟悉,又为何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那声音不是别的人,而是她自己!
人听自己说话的声音,与别人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并不一样。那是因为自己说话时,听见自己的声音不仅仅是通过耳膜的震动,还会通过头骨传播,声音是通过喉管与耳朵之间的骨头直接到达内耳,这就导致人觉得录音跟自己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也正因为这种原因,甄湄听见女人的声音很熟悉,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声音。
她的额头被对方紧紧贴着,身体被束缚着无法逃离。甄湄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她的意识却渐渐模糊,她吐出她的名字,“萨蒂?”
“你这么聪明,却怎么也那么糊涂。”女人的声音像一记重锤敲在甄湄心头,“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朵相同的花?纵然转世轮回,也不再是那朵原来的花了。”
女人完全没有甄湄的迷茫:“father的确是用萨蒂之骨制造出了我,我也拥有萨蒂全部的记忆,可我不是萨蒂。奴儿也很清楚这个道理,他总是很清楚,很清醒,却还是舍不得。”
世上,没有两朵相同的花么?
“难怪我觉得你熟悉,原来你的身体里,有萨蒂的血液。”甄湄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意识入遇泥沼,堕入无边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