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来，柳絮纷飞，宁王府偏院，宋轶丞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挂在树上的笼子。
银白色的笼中，一只银灰色皮毛的仓鼠正伸着小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着毛发。
“爷！”白灵轻声唤道。
闻声，宋轶丞眉头不曾一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笼中仓鼠，又像是透过那只仓鼠在看别的什么。
“爷！”白灵再度出声唤道。
“什么事？”
“有人自称见过那只伤了二爷的野猫，知晓那只野猫跑哪去了！”白灵轻声道。
“带他进来！”宋轶丞收回目光，往日里时常挂在面上的温柔笑意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笼子里的仓鼠分明不是他的二狗，他的二狗爱干净，饮食起居皆需要人侍候，不像笼中这只，会自个舔毛，自个用膳，却不会开笼子。
不多时，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被带入偏院。
男子身形瘦弱，一身衣裳灰扑扑的，和宁王府的华贵格格不入，而更叫人侧目的是他的脸，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爪印，伤口微微泛白，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见到那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男子，灰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草民见过宁王殿下！”
“听白灵说，你见过那只野猫？”宋轶丞缓缓转过身来，视线触及他面上的伤痕后顿住，眉梢一挑，温和道：“你面上的伤是叫那只野猫抓的？”
“回宁王的话，宁王所找的野猫草民见过，那畜生时常来草民家偷腥。”灰衣男子说到这，顿了顿，低声道：“三日前草民见到它躺在自家稻草堆里，便伸脚踢了它，哪曾想那小畜生爪子厉害得紧，跳起来就将草民挠成这样。”
末了，他又补充道：“那野猫生着黄白相间的皮毛，尾巴尖是黑色的，可好认了。”
“白灵！”宋轶丞出声唤道。
“爷！”白灵上前一步，柔声道：“厨娘说了，那野猫时常跑东厨偷腥，叫她抓到好几回，就外貌而言，和他描述的如出一辙。”
“你可知其行踪？”宋轶丞再度出声。
闻言，灰衣男子偷偷抹了把汗，暗付这以温润儒雅闻名于世的宁王私下里竟这般吓人。
只是他心中虽然害怕，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当下低伏着脑袋，小声道：“那野猫时常出没在城西的废宅里。”
“白灵！”
得了吩咐，白灵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放到男子面前，柔声道：“我瞧你伤口有些感染，这些银子拿去请个大夫吧，否则好好一张皮相可就得毁了。”
“谢宁王，谢宁王！”灰衣男子接过碎银，一个劲地磕头，而后起身，感激地冲白灵咧嘴，跟着将他带来的侍卫走了。
偏院很快恢复安静，宋轶丞缓步行至笼子前，屈指敲了敲笼门，笼中的小仓鼠抬头瞧了他一眼，而后自顾自地抱着枇杷啃食。
清风徐来，梨树上飘落几片白瓣，落在小仓鼠的身上，小仓鼠抬起爪子，将花瓣挠下，旋即玩了起来。
眸光一暗，宋轶丞沉声道：“长青，遣人去城西的废宅找。”
“是，爷！”
侍卫应声，很快便退了下去。
“二狗！”宋轶丞低声唤道。
笼内的小仓鼠没有反应，尤自玩着花瓣，将好好的一片梨花抓得稀碎。
“爷莫要伤怀，神医也说了，二爷受了惊吓，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便能恢复。”白灵柔声宽慰道。
二爷叫野猫伤了，因着只是皮肉伤，王爷只扣了芙蕖一个月的银钱，可看如今这个架势，芙蕖怕是要受重罚。
她是王爷的贴身大丫鬟，王爷的一喜一怒她瞧得自是比别人要清楚。
二爷受惊后身上灵性尽失，王爷的脾气也跟着有了变化，往日里面上总挂着温润笑意，如今整个人阴气沉沉，宛若一汪死水。
要是二爷再没好转，芙蕖怕是不能在王府待下去了。
“但愿如此吧！”宋轶丞说着，打开笼子，将手伸了进去，回应他的，是一记抓挠。
手背上浮现三道红色的爪印，宋轶丞眉头微微拧起，沉声道：“将它带回屋去！”
“是，爷！”白灵上前将笼子关上。
就在这时，笼内仓鼠忽然伸出爪子，往她手背上重重挠去。
“嘶！”白灵吃痛，却不敢将手松开，硬着头皮把笼子关上，而后将笼子从树上取下。
“放……”宋轶丞顿了顿，视线扫过那张牙舞爪的小仓鼠，眉头不由得拧得更深了：“就放偏房里吧！”
“是，爷！”白灵知晓，二爷这一爪子将王爷彻底惹恼了，要是二爷再不恢复，失宠乃是必然。
“到了用膳的时候，你再给它备些吃食。”宋轶丞沉声道。
“奴婢谨记。”白灵颔首，视线落在笼中的小仓鼠身上，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这御膳堂二爷是去不得了，三日前二爷还是王爷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宝贝，三日后却是另一番光景，当真是造化弄人。
“都退下吧！”宋轶丞摆手，轻细的脚步声响起，不过须臾，偏院内只余呼呼风声。
梨花花瓣飘落，错落了眼前的景，宋轶丞眨眨眼，被压弯的梨树枝空荡荡的，只有两三朵梨花缀在枝头上。
一个月前，他的小仓鼠叫茹娘砸了，当时的情景尤历历在目，那光怪陆离的画面，他至今无法忘怀。
被砸后，小仓鼠脑袋忽然变灵光了，机灵，通人性。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一个月的光景，那机灵的小仓鼠便不见了，恢复了先前傻愣愣的模样，仿佛那个坐在门槛上仰头望月的银灰色的一团只是他的梦境。
“二狗……”宋轶丞低声喃喃着，手按在那根时常挂着仓鼠笼子的树枝上，唇角微微扬起：“我以为，这世间只有宠物不会背叛主人，没想到，你就这么走了。”
“走便走吧！”他轻叹了声，眸中浮现温柔神情，掩盖了感伤和其它多余的情绪。
走便走吧，人世匆匆，没有谁能陪谁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