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又一个摆件被摔在地,不大的闺房中杂乱地散落着无数瓷器碎片,莉莉丝坐在床榻上,胸腔剧烈起伏,眼中有两簇火苗熊熊燃烧。
宁王殿下,那个宁王殿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从来没听少校提起过这么一人,怎突然间少校就变成了有主之物。
难不成,少校的身躯原本就是有主的,只是少校附身到了它身上之后才开始流浪?
想到这,莉莉丝只觉脑袋一阵胀痛。
屋内没了打砸声,婢女小心翼翼地探入头来,见她半坐在榻上,面上一片颓然之色,当下小步跨了进来:“小姐!”
闻声,莉莉丝抬起头来,见来的只是个下人,当下没有应声。
“小姐。”清秋迈着细碎的步伐靠了上去,轻声道:“小姐,奴婢帮您揉揉肩?”
说话间,她将手搭在女子肩上。
“滚!”莉莉丝拨开她的手,冷声道。
“小姐……”
“我叫你滚听不懂吗?”莉莉丝“蹭”地站起,一把将她推开。
清秋没有防备,踉跄着退后好几步,破碎的瓷器碎片扎入鞋底,划破娇嫩的肌肤。
她微微拧起眉头,但很快就换上关切的神情,柔声道:“小姐,奴婢……”
“我哥呢?”莉莉丝忽的出声道:“他回府了没?”
“大将军回来了。”清秋恭敬答道。
“他既回来了,为什么不来见我?”莉莉丝一屁股跌坐在榻上,眼中有煞气一闪而逝。
清秋一颤,心中暗道不妙。
她本是将军身边的大丫鬟,自小便会察言观色,小姐这般反应,怕是要出大事。
“大将军公务繁忙……”
“出去!”莉莉丝指着大开的房门,沉声道。
“小姐……”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莉莉丝眼一瞪,骇人气势如群狼,将清秋的胆子一点一点吞噬。
她身子轻颤,不受控制地朝后退了两步。
不等她稳定心神,莉莉丝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推出房门。
“吱呀”一声,门重重关上。
“小姐!”清秋顾不得脚底传来的痛感,急切地拍门道:“小姐,大将军马上就来,小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回应她的,是门栓堵上的声音。
“快,快去将大将军请来!”清秋急切的声音响起,莉莉丝扭身,视线扫过地上的瓷器碎片,鬼使神差的,她躬身将碎片捡起。
脑海中闪过无数八点档狗血剧的剧情,还有中无数白莲花装可怜的情节,莉莉丝咬咬牙,将冰冷的瓷器碎片抵在手腕上,稍稍用力,血腥味弥漫开来。
鲜血滴落,溅起一地红梅,她迈着从容的步伐,缓缓朝床榻方向行去。
她这具身体实在太过脆弱,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救不出少校,现如今,只能依靠外部力量。
司马炎对这个妹妹有多上心没人比她更为清楚,她不管那宁王有多么难惹,又有多么滔天的权势,只要殃及她的性命,她就不信司马炎能做到无动于衷。
鲜血蜿蜒一地,将她粉色的衣裳染红,莉莉丝勾起唇角,神情无比坚定。
抬起割伤的手腕,若无其事地抚平榻上的褶皱,她缓缓倒在榻上,紧紧闭上双目。
她能感到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倏地,她意识有一瞬间的离体,可以瞧见古色古香的床榻上倒着一个粉衣女子,女子双眸紧闭,唇色发白。
“快把门撞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莉莉丝微微扬起唇角,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将她拉回司马凤霏的身体中。
“姑娘,请你别为难我大哥。”温柔又怯懦的声音传来,莉莉丝侧目看去,发现宿主的身体还残留着一部分意识。
“没死干净?”莉莉丝挑眉,挽起银灰色的皮甲袖口阔步行了上去。
见她行来,司马凤霏朝后缩了缩,胆怯道:“我……我把身体给你,你别为难我大哥,好吗?”
“把身体给我?”莉莉丝冷笑一声张开双臂:“我堂堂中尉会稀罕你这具破身体?”
“姑娘……”
“别娘来娘去的,痛快点,不想让你大哥为难就将我踢出你的身体,否则别叽叽歪歪废话一通。”诚然莉莉丝看不上这具躯体,别的不说,光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点,就叫她一万个嫌弃。
再怎么说她也是赫尔利星的战士,现在跑到只有一类文明的星球玩宅斗,这像话吗?
要不是她自己逃不出这具身体,她早就将这具躯体抛尸了。
“我……可我打不过你……”司马芳菲小声嗫嚅道。
“打不过就别逼逼!”莉莉丝说着,上前拎小鸡仔似的将司马凤霏拎起,扬手甩了出去。
“姑娘……”
“小姐!”低低的呼唤声自耳畔传来,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将她牢牢锁在司马凤霏的躯体中。
“你奶奶个腿儿!”莉莉丝低骂了声,脚步不住地后退,可任她万般挣扎,身子却像是被钉子定住了般,始终停留在原地。
“宛如!”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眼前景象一闪,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光。
“御医,宛如怎样了?”司马炎急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显得那般真实。
“大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蓄着黑色山羊胡子的大夫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了?”司马炎上前一步,紧张道:“御医尽管说,我受得住。”
“大小姐一心求死,就算身体没有大碍,也醒不过来啊。”御医说到这,摇摇头,背起药箱匆匆作别。
醒不过来……
司马炎身子一晃,踉跄着朝后退去,青鸾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不过短短五日功夫,他面容清减不少,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沈复进入芳华苑的时候,御医恰好行了出去,二人擦肩,他连忙回身将人拦住:“御医!”
“烦请公子好生宽慰大将军。”御医言罢,轻轻将他的手拨开。
闻言,沈复心下一沉,阔步朝大小姐的闺房行去。
“叩叩!”敲门声响起。
须臾,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青鸾神色凝重的面庞。
“让沈复进来!”司马炎沉声道。
闻声,青鸾眉头动了动,默默让出半个身位。
沈复奇怪地睨了她一眼,抬脚行了进去。
“宁王那边情况如何?”手撑在桌上,司马炎缓缓抬起眼皮,声音轻飘飘的,显然已不报任何希望。
“今日我去了两遭,宁王殿下似犹在恼怒将军当日的鲁莽举动,闭门谢客。”沈复据实答道。
闻言,司马炎吁了口浊气,哑声道:“御医说,宛如一心求死,就算身体没有大碍,也醒不过来。”
“这……”沈复面色大变,但还是强作冷静道:“将军,宫中御医又不止他一人,再说了,这不还有风神医吗,今夜我再去一次宁王府,相信……”
“不必!”司马炎抬手,沉声道:“你随我来。”
在得罪宁王和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离世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
如果宛如活不下去,他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又如何有颜面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将军!”沈复拔腿追了上去,却见他出了芳华苑并未往外走,而是朝主院行去。
将军府的花园因为这些日子疏于打理,生了许多杂草,桃花树上的春意已褪去,交错的碧叶间掩着几抹粉,早已不复初时张扬。
许是感时花溅泪的缘故,满园春景就这清冷的月辉入了眼,直叫司马炎内心悲怆无比。
行入主院,司马炎直奔寝室而去。
房门推开,不等他反手关上,沈复连忙挤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司马炎行至榻前,按动床头的机关,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光线太暗,沈复看不清暗格里装了什么。
犹豫良久,司马炎抬手,将暗格中的东西取出,而后扭身行至沈复面前,郑重地将盒子交到他手中:“明日你去一趟毕府,将这个东西亲手交到毕海霖毕公子手上,劳烦他转交给宁王。”
“这是……”
“官印!”司马炎沉声道。
“将军这是……”沈复大惊,不等发出声音,他便将自己的嘴捂住。
上交官印对一个武官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百分之百的忠诚,哪怕将军跟了厉王五年,他也不曾将官印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给厉王。
“京都两位权势相当的皇子皆叫我得罪了,回府后我左思右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说到这,他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厉王能有今日的权势,何尝没有我的功劳在里面,当初若不是我站在他这边,那些举棋不定的人又如何会暗中站队。”
因为他的举动,厉王得以笼络朝中大半武将,权势甚至凌驾于太子之上。
撇开五年前宛如被掳劫一事不谈,如今他出事,厉王第一个想到的只有自己,一点儿旧情也不念。
“今日厉王的举动叫我寒心到了极致,我既然能帮厉王笼络武将,就同样能帮宁王。”
他相信,宁王在京都的根基就算再深,支持他的武将也远少于厉王,但他若是表了态,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将军这是下定决心了?”沈复微微拧眉,语气有些不赞同:“虽然我看好宁王,但我不同意将军感情用事。”
“我没有感情用事,此番举动,乃是经过深思熟虑。”司马炎垂眸,沉重地闭上双目,今日在天然居发生的一幕幕浮现在脑中。
他记得,那疾步而行的百姓在撞到厉王后,宁王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而后加快脚步。
正是因为此举,那个撞了厉王的男子没有像那脏了太子衣裳的妇人那般遭难。
要说宁王没看到,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比起相信巧合,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宁王刻意为之。
太子不仁,厉王不义,而宁王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