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抱着大黄猫,司马炎逃也似地从后门离开宁王府,步伐之匆忙,好似后头有鬼魂在追他。
他从未这般狼狈过,狼狈之余,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酝酿,似有什么种子早已在心头埋下,经了雨水滋润,慢慢破土而出。
回到自己的将军府,他亦没走正门,直接翻墙进的芳华苑,将守在门口的清秋吓了一跳。
“将军!”她低呼了声,院中一众小厮丫鬟匆匆行礼。
“恩!”司马炎应了声,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将大黄猫放在床榻上。
“将军找到少校了?”青鸾有些意外地看着榻上的大黄猫,视线朝门口一扫,守在门口的清秋识相地将门关上。
“将军,您跑去宁王府偷猫了?”青鸾压低声音,有些不确定道。
“没有,宁王将少校送我了!”说这话时,司马炎微微勾起唇角,一改这几日的阴沉,眉梢眼角皆染上笑意。
只是因着面瘫,这笑比不笑还要来得恐怖。
“还好!”青鸾暗暗松了口气。
“喵喵喵!”
莉莉丝!
赫尔利用爪子推了推榻上女子,见她没有反应,不免有些奇怪。
她在榻上转了圈,见莉莉丝手腕上缠着纱布,上面还有丝丝血迹,心头不由一紧。
“喵喵喵!”
莉莉丝!
她上前推了推女子的脸,在上面留下浅浅的梅花印。
少校……
睡梦中,莉莉丝无意识地拧起眉头。
“将军,小姐有反应了!”青鸾本不报太大希望,毕竟将军守了小姐足足五日都不能将她唤回,就算少校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哪曾想,将军不仅将少校抱回来了,小姐也因为这一声声猫叫有了反应。
“宛如!”司马炎激动地扑上前,一遍又一遍道:“宛如,你睁开眼睛看看,大哥将少校带回来了,你快看看,少校回来了……”
他一声声念着,青鸾看了,不自然地将脸别开。
“喵!”赫尔利踩在莉莉丝胳膊上,用爪子画了个自己的名。
少校,真的是少校!
莉莉丝手指动了动,而后被一双宽厚的大掌握住。
“宛如,你快些醒来,少校很担心你。”说到这,司马炎已是哽咽不已:“大哥也很担心你。”
他声音极轻极轻,赫尔利听了,不由得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地球人。
“宛如……”
和几天前不同,他瘦了许多,下巴上长出青灰色的胡茬,眼窝微微塌陷,一副颓废又不修边幅的模样。
可要说他颓唐绝望吧,偏偏此时他眼中带着光,那么亮,氤氲着无限生机。
眼睑颤了颤,赫尔利将脑袋搭在莉莉丝的胳膊上,双手抱住她的手指,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从司马炎口中,赫尔利了解到了两个鲜活的地球人。
十五年前,西宋大乱,年仅十一岁的司马炎被迫成了一名火头军,离开那个穷困的家乡,而这一走,就是七年。
再回到家乡,目之所及却是一片荒凉。
盐城受灾,百年一遇的旱灾,村子里能跑的青壮年都跑了,留下年老体弱的大都饿死家中,只有一户人家除外。
听说,那户人家在等他们被抓去当兵的儿子,孩子离家时还太小,又不识字,他们怕,怕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更怕孩子回家后找不到他们,所以选择留了下来。
司马炎回到家的时候,就见院门前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衣裳破破烂烂的,瘦弱得风一吹就能倒。
见到陌生人,小女孩怯怯地躲到树后,手中还捏着几缕树根舍不得放。
后来司马炎才知道,那个饿得吃树根的小女孩是他的亲妹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妹妹,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双亲。
当双亲亲手将小女孩儿交到他手上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赫尔利不能理解那两个地球人的做法,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坐以待毙?他们想等儿子,那不到七岁的女儿呢?
赫尔利心中有一万个疑问,诚然她不了解地球人,在她看来,他们很愚笨,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不会去嘲笑他们,就像高山上的流水都是朝低处流去,那对地球人父母也把他们能给的爱都给了子女。
且她不得不承认,司马炎是个好兄长,在法律还不健全的今天,他为司马凤霏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人性,只可惜,司马凤霏已经没了,在那个叫醉香楼的地方,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斜阳西沉,最后一丝阳光淡去,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青鸾尤自杵在原地,没有上前掌灯,而司马炎亦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包住莉莉丝的小手。
这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柔软的时候给他一片黑暗,让他可以尽情宣泄自己的情感。
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触动莉莉丝心肠柔软处。
她承接了关于司马凤霏的所有记忆,却并不清晰,那些过往被蒙上尘土,可当司马炎伸手去拂,一切就都明朗起来。
八年的相依为命,她亲眼见证了一座大山的崛起,父母口中目不识丁虎头虎脑的兄长原来是那么睿智,那么英武不凡。
只是,他好似不会笑,永远冷着一张脸,叫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忍不住想逃离。
司马凤霏不知晓,可莉莉丝知晓,不是司马炎不愿意笑,而是他无法笑,七年的南征北战伤了少年的面部神经,让他从一个虎头虎脑憨厚可爱的孩童变成了沙场上冷面的将军。
指头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给对方一个拥抱,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她和他一样,都是战争的孤儿,不同的是,她的父母死在了百万光年外的星际上,最后为黑洞吞噬,她想见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中。
赫尔利静静地望着她,抱着她手指的猫爪子慢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