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辰索性丢开册子，侧过身子来，支着脑袋看她。
“看什么？”夜景辰依旧飞针走线。
“看你。”夜景辰笑道，却是答了等于没答。
苏锦颜抿嘴而笑，抬眼觑他。
夜景辰轻声道：“白天再绣吧，小心灯光伤眼睛，而且这样坐久了也不好。”
“嗯。”苏锦颜几下收了针线。
夜景辰将未绣完的荷包拿在手里瞧，赞道：“果然比之前手艺好多了，可见跟着我久了的人，都能变灵透。”
苏锦颜哼了一声，夺过荷包收在床头小柜子里。
夜景辰看着这样的苏锦颜，目光越发柔软，伸手把苏锦颜拉到怀里躺着，低语道：“日后若是生了儿子，便立他当太子，可好？”
也进化成呢享受着他怀里的温暖，随口应道：“你先前还说想要女儿的。”
“儿子女儿都好，总之是咱们的孩子。”夜景辰用手掌在她微微隆起肚腹上摩挲，“当初情况不同，生女儿危险小一些，现在却不必顾忌那些了。”
“可即便是儿子，我也想让他开开心心玩几年，不要从小就套了枷锁。”苏锦颜摇头直言。
立了太子，条框那么多，对小孩子未必是好事。
夜景辰点头道：“这个自然。我小时候想玩而玩不上的，想得而得不到的，都要给咱们孩子。皇家的孩儿难养活，也难快乐，咱们不能让孩子那般难过。”
他语气和平静，可苏锦颜听得出其中萧索，不由抬手抚摸他的脸：“嗯，我明白，我会一心一意抚养孩子长大，不让他们出差池，也不让他们不开心。”
夜景辰笑道：“这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更多，还要看为夫。倘若我多立几个妃子，多生几个孩子，你再一心一意又有什么用？”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谈及这方面的话题。
苏锦颜微微静了片刻，夜景辰心中有些忐忑，问她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在想什么。”苏锦颜躺在他臂弯里，抬了眼睛侧头看他，“先前你与我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对以后一点也不担心，也没考虑和计较过一旦你继位，我会是什么身份，什么位置，因为我觉得那些东西对你我之间的感情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你能给我最好，我也能给你最好。可是现在……”
“现在如何？”夜景辰微微挑眉。
苏锦颜叹气说道：“现在，看见你整日忙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为一点小事就要和朝臣们角力许久，明明有利国利民的好主意却不得立刻实施，反而要多方平衡，百般斡旋……里头的艰难，我虽然不曾亲历亲见，光只看表面也能窥知一二了。”
“你这样劳心劳力，我却帮不上你什么，便想起以前看史书帝传，许多皇帝登基之后先要立几个功臣女儿做后妃，以前我只将之理解为收拢人心和收用人质，现在却知道了，这是皇帝在拉拢重臣站在自己一方。大家都是一派的，那些人也就不会总跳出来反对圣旨了，许多事便容易了许多。”
“至于后妃们争斗，牵动朝堂争斗，斗来斗去无论哪方胜利都依然要依附于皇帝，所以这里头皇帝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说到最后，苏锦颜的神色慢慢的淡了下来。
“所以，锦儿你想说什么？”夜景辰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想说，别的地方我也许不能帮你，这方面，却可以助你一些。”苏锦颜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看他，语气真挚，“景辰，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绝不会误解你什么。招功臣女儿进宫对你有利无害，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百试不爽的办法，你何必绕过去？只要我心里知道你，你心里也知道我，其余人都是不相干的。你登基之后难事很多，有事半功倍的法子为何不用？”
夜景辰搂着苏锦颜的胳膊紧了几分：“你在试探我？”
“试探你做什么？我若想做皇后，若不想你有别的女人，直接说出来便是。长篇大套地绕弯子，你不嫌听着累，我还嫌费嘴皮子。”苏锦颜本是带着笑嗔怪，可说到最后，心里也不由泛上几许酸楚。
哪个女子愿意劝夫君要别人？
夜景辰若一辈子都是三皇子，她绝不会高兴府里多出其他女人的。
可他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了，肩上的担子更重，遇到的困顿更多，别人只看见帝王之广有四海高高在上，却不知道帝王私底下的无奈。
可苏锦颜却是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尤其看到他这段时日一来都是忙得没个时辰，更是心疼。
外头的事她不是不明白，倘若夜景辰有几个贴心效忠的大势力，就会轻松很多。若她再拦着他借别人的力，那也就白受他的好了。
她可以不做唯一的女人，但却要做唯一可以帮他到底的女人。
无论处在什么位置，她都有勇气面对一切，平衡该平衡的，牺牲该牺牲的，站在他身后，为他排忧解难。
所以，才有了她方才一番陈情。
帝位已立，后位已定，只是夜景辰和苏锦颜成亲不过半年之久，且尚未有孩子出生，因而朝臣们对后宫嫔妃还处于可有可无的态度，因此现在提起这个还不晚，有的是时间让夜景辰慢慢考虑。
苏锦颜也不知道如果夜景辰答应了，将来她会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过，或许会比不得现在吧！
只有看淡了感情，才不会在别的女人分享自家男人的时候，伤透了心。
可是出乎苏锦颜的意料，夜景辰并没有考虑什么，听完了便直接拒绝：“不必。”
苏锦颜看他，很是意外。
夜景辰也看苏锦颜，认真地说：“锦儿，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肯说出这些话，是完全将我放在心里。只是我不想走先帝的老路，也彻底厌烦了他那套后宫平衡之术。我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想为。”
“况且，早在求先帝赐婚的时候，我说过一辈子只娶你一人，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着玩的。以前我只要你，以后也只要你，只要咱们的孩子，无论当王爷还是皇帝，在王府还是后宫，都不可能再要别人。”
“除非是我看走了眼，才会考虑再换一个。可你是错误的人吗？我想要的女人是体贴、智慧、勇敢、大度，眼光长远而心怀天下的，是胸怀坦荡干净澄澈的，这些好处你没有吗？我想要个温暖的家，你没给我吗？”夜景辰一声一声的问。
苏锦颜心潮起伏，努力克制，道：“景辰，你若要走这样的路，注定很难很难。”
“虽然注定艰难，但不试过就放弃，我不甘心。”夜景辰目光坚定，又问她，“你呢？你甘心吗？退而求其次的将我拱手让给别人，你可甘心？”
当然不甘心！
苏锦颜眸中升起簇簇火焰。
她死过一次才换来的新生活，怎么可能会甘心的轻易放弃？
既然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肯担当，她又怕什么！更何况，她的娘家一个是柳国公府，一个是当朝丞相，娘家都这么争气，她有什么理由不争气？况且，她的手中还有不比夜景辰的势力弱的无影山庄……
凡世间女子之委曲求全，大半来自于男人的粗心大意或刻意为难，此时夜景辰清清楚楚表明了态度，她全然没有后顾之忧，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既然如此……”夜景辰深深看着身边的男子，眼眸明亮，“我便不许你纳妃，也不许有近身宫女，从始至终都只能有我一个人，只有我站在你身边，只有我为你生儿育女。国之储君在我的孩子里挑，公主的荣光只属于我的女儿，你能答应吗？”
笑意在夜景辰幽深的眼中晕开：“本该如此！”
他喜欢她这样霸道的，不由分说的语气。
“若我不想待在这皇宫中，要在外头小住，带着孩子游山玩水呢？”苏锦颜突然间问道。
“自然是好，到时候我也同去好了。”夜景辰笑道，“就当是为了了解民间疾苦好了，想来那群思想顽固的老头也说不出什么来。”
“好。”苏锦颜将手贴在他胸口，感受里头有力的跳动，“那么这些违背常理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我和你一同承担。悍妇也好，妖后也罢，不管世人和后人怎么说，我们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
“嗯。”夜景辰的下巴抵在了苏锦颜的额头上，“我曾与你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当时你说，是你的要求，可你怎知道，那不是我的夙愿呢……”
如此一声长叹，虽外头夜风凛凛，却让苏锦颜觉得此刻正值暖春。
有他这句话，即便前头荆棘密布，甚至是万丈深渊，都不打紧，有依靠就有勇气，她可以混不吝地披荆斩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