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这小厮便可看出,城主家家教是极好的。
瞧见亓官临和少女在,小厮微微怔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真是怪哉,公子回来了也就罢了,这二位怎的跟着一起来了?小厮幽幽叹口气,接下来怕是有没有什么清净日子可过咯。
不由得回想起那些年被这位小姐压榨摆弄的日子,小厮浑身打了个激灵,忙禀报正事。
小厮躬身,对着轮椅上的男人道“少爷,老爷让您过去。”
亓官临笑了笑,微微劝道:“想必伯父是有事要说,师兄去吧,无需多虑,我和烟儿在此等着便是。”
那随从瞧着自家少爷正蹙着眉头犹豫着,也是个机灵的,想到他家少爷或许是因着这二位不肯去见老爷,立时接口:“我晌午时分瞧着亓官少爷和莫小姐出了门,老爷大概还不知道您二位回来。二位现下倒是不如可以同来,想必老爷也是愿意的。”
男子思索了下,似是被说动了,抬眸看那随从:“父亲可曾说过是什么事?要不要紧?”
随从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客人递了帖子要上门,老爷让您同来。”
男子敛眉,舒道:“既然未曾多要求,想必是没那么多礼数,也罢,你们和我同来。”
亓官临和师妹对视一眼,眼神闪动,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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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茶水已备,尚未进门便能嗅得到清透茶香。闻这味道,应是上好的燕柳尖。
燕柳尖产自外人不得进的揽月楼,每年都会抽出一部分赠与武林中势力较大的几位。
外界有人曾有人尝试过种植着燕柳尖,可无奈它对土壤及水分的要求极高,普天之下,竟只有这揽月楼能得。
取那上好的燕柳茶叶,取了早春最早冒尖的一部分,由着经验老到的大师傅,先杀青,揉捻,继而搓团显毫。待到茸毛渐渐显示之时,再烘干,将茶叶的形状进行固定,当茶叶水分蒸发到九成时候,便可将其起锅摊放于桑皮纸上。再连纸一起放于锅上烘干。最后,经过独特的炒制方式便可以出锅售卖。用那九成的热水涤荡茶叶,香气高强,浓馥持久,花香鲜爽,醇正回甘,观音韵足,茶汤金黄绿色,清沏明亮。
亓官临敛眉思忖,确认了来客定然十分得主人家青眼。上好的燕柳尖,可是很少有人舍得拿出来待客的。便是临风谷,一年便也只能得几两,就连临风谷主,他的父亲亓官有德,也是舍不得自个儿喝,定要有重要客人拜访之时,才肯沾沾光品一品那滋味。
亓官临推着师兄墨君和师妹莫烟一同进门,墨父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还道你和烟儿出门未归,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了。”
恰在这时,墨君拢袖喊人:“父亲。”
判断出墨父并无不愿的意思,亓官临笑着回道:“师妹贪玩,我才出去将人寻回。这不师兄听人说伯父唤他,恰巧许久未曾拜访伯父,此刻,就赶着来了。望伯父海涵,莫要见怪才是。”
听着离家许久的儿子如此上心自己,墨父自然高兴,便连眼角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墨父笑望着亓官临将墨君推到位置上,方才冲着厅内的客人道。
“此乃小儿墨君,幼时身子不好送去深山学医,如今学成归来,方才归家不久。其余两位皆是小儿师门兄妹,也算是有才之士。”话语间满满的自豪之意,大抵是天下父母一般心了。
亓官临打理好墨君,又亲手斟了热茶递给墨君,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这一看,顿时一愣。莫烟倒是早就看明白来人是谁,呲着牙一乐,就乖乖站在亓官临身边不动。
南风瞧见莫烟那副神色,顿时失笑:“这二位......伯父见笑了,小侄方才已经见过了......便是,这位姑娘眼力之好,南风佩服。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造诣,实在了不得,假以时日,必能闻名江湖。”
莫烟努力做到师母所教授的含蓄的抿嘴的最多只能露八颗牙齿的笑,却还是止不住,仍是有几分自得在眼中。毕竟也只是一个处在豆蔻年华的女子,大抵也是一个还藏不住自己的情绪的人吧。
亓官临隐晦地瞪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得意忘形,拱手对南风做礼:“让南兄见笑了。”
话要说来,这也无怪莫烟会喜不自胜。南风生的俊朗,为人也十分谦和有礼,恭谨有度。任何奉承捧人的话在他口中都十分的自然,仿佛他心下便是这般想的一般。而那莫烟年纪虽小,却是师出临风谷亓官有德家,曾跟着临风谷主一道去过些大场面,在武林前辈那里混了眼熟,也算是有点名声,面对这夸赞也是受得起的,不会出现什么夸大其词的成分。
南风摆手:“亓官兄多虑,令师妹聪明伶俐,眼力又好,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三人状私熟稔的态度令墨父十分不解:“也是巧事,此事甚好,甚好啊!既如此,便不需我多做介绍了吧。好好好,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往来。不过,你们......可是何时已经见过了?”
南风道:“就是方才,也是为了这事才特来拜访伯父。”
瞧着南风神色一正,墨父也明白这事真有正事,顿时认真起来:“何事?说来听听?”
“方才在玉柳巷发现了一具男尸,我赶到时,这位姑娘已经将尸体查探清楚。详情我已让严大人列于书面,想必不多时就能递上来。只是.....小侄觉得,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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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淮拐入了一条小巷,像是无法忍耐一般,突然用双手撑着墙,大吼道。
沈淮背靠着墙,似脱力了一般,自墙上滑落,双手捂着眼睛,颓然倒在地上。
他看上去十分萎靡,仿若受了极大的打击,全然没有往日运筹帷幄,不苟言笑的模样。
此刻,一道清丽的男声却是在他脑海里不依不饶的笑着:“我想要做什么你会不知?”
“够了!”沈淮赤红着眼,颓然道,“你竟是抱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吗!他那般骄傲,你怎么可以下得了手!”
“哦?下手?”那声音反问道:“我既是你,你即是我,我心里在念着的在想着的,难道不正是你日夜期盼着的?”
那声音却是突然冷哼道:“莫要自欺欺人了,你以为你喜欢他这件事就能瞒住吗!你以为你的眼神掩饰的很好吗?哼哼,便连主子身旁的那个小孩儿都知道你的心思了呢,也就是他这般粗神经不会反应出来,真想就地把他给办了......啧啧,也不知滋味如何......”
那道清丽的男声哼道:“你就这样忍着吧,我看你能忍到几时。说不得什么时候主子就会给他安排一个娇俏的女子,哦不,他那般优秀,一个女子怎么成?必定得好几个,好叫他坐拥齐人之福。”
那嗓音突然丢了原本的清丽,转而沙哑起来,“这古话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主动,那他便是别人的了。”字字低沉魅惑,宛如在海上吟唱的海妖,引诱过往行人,慢慢地沉沦。
沈淮默然片刻,认命一般,第一次决定遵从内心的想法。
他甩了甩头,扶着墙站起,理了理衣襟,将兜帽取下,露出了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
他似乎是变了,又好像没变,周身的气质,已与来时全然不同了。
感情一事,越克制,便越放肆。
不如放手一搏,不争,便永远是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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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少时便已发现自己一体双魂之事了。
一体双魂虽有些奇怪,但是那时他们早已知晓沈楠的存在,鬼怪一说,对于他们接受了,倒是一件很坦然的事。
沈淮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双魂有什么不好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占主导,另一个沈怀也只是在他累极之时才会出来查看大局。
双魂一事,对于作为杀手的他来说,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然而,或许是受了沈楠沈尧二人的影响,沈淮渐渐地发现了自己对沈尚怀着不知名的情愫。
第一个念头是震惊。
第二个,却是无奈。
沈淮奇异地发现自己对沈尚讨厌不起来,沈尚的许多小毛病在他看来都十分可爱。
沈尚喜欢吃肉,沈尚不喜欢吃青椒。
沈尚为人不修边幅,常将脏乱的衣服丢给他。。
沈尚睡觉的时候喜欢打呼噜喜欢磨牙,吵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沈尚喜动,沈淮喜静。
沈尚肆意,沈淮严谨。
沈尚总是嫌弃沈淮,沈淮对沈尚却有一种莫名的纵容。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沈淮一边时刻关注着沈尚,一边又告诉自己要克制,他们两个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沈淮将所有心思都压在了他的另一个魂魄上,也就是沈怀。
沈怀自然是乐得接受。
他与沈淮本是一体,只是沈淮有意将他分离出来,沈淮喜欢的东西,他自然也喜欢,少一个人与他竞争沈尚又有哪里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