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醒来的预兆,她又凑近他,耐心地喊:“解宋,家里地址。”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应:“不告诉我地址我就把你随便扔酒店咯?”
卷长的睫毛颤了颤,半晌后,他嘴唇翕张:“宏达国际,8座,703。”
声音有些含糊,一停一顿的。
她看着他,嗤笑一声,输入地址。
十几分钟后,红旗抵达他的小区,这是市中心的地段,楼盘新建成没几年,外观上还很宏伟,时怛驶近小区大门,门口的识别屏显示出他的车牌号,然后提示刷卡。
她看了看车内,最后发现车钥匙上挂着一个印着宏达logo的电子卡,解开在门禁上滴了一下,车杆才升了起来。
找到8座将车停在车库里,她架着他坐电梯到7楼,门是密码跟指纹锁,她抓起他的拇指按上去,不对,又换了食指,还是不对,直到换另一只手,拇指对了。
顾不得看室内装修,她找到灯的开关把他带到沙发上,调整了一下靠垫让他舒服点,环顾四周,发现洗手间,。
提步过去的时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怕踩脏了人家地板,便脱了放在一边赤脚走过去,在卫生间里找到一块看上去小一点的洗脸的毛巾,用热水洗了一下。
在他身旁坐下,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脸,擦好后又换一双手,把毛巾洗干净之后挂回去。
“解宋,”她轻声唤他:“我要回去了。”
他靠着沙发,没有一点反应。
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把耳朵凑过去,稍稍提高声音问:“什么?”
“再留一下啊?”
“那行,我再坐一下。”
“我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好吗?”也没等到答案,起身这看看,那瞄瞄,很礼貌地只在客厅跟洗手间转悠,然后发现了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这人的房子没有任何女性生活的迹象。
嗯,非常好!
她还在屋子踱来踱去:“你家的装潢都是灰蓝色的。”
“还挺男性的。我以为你家里应该会有很多跟你职业相关的,比如手术刀啊、人体模型什么的。”
话音才落,经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一个骷髅,她呀一声往后倒去,脚撞到了架子,那完整的人体模型摇摇晃晃地坠下来,时怛心一颤,身体已经先一步伸出手去接住它……..们。
“砰”一声,她浑身僵硬仰面摔到地板上,脊背跟地板相撞,模型骨头是没碎,但是身体跟头部分了离,长长的肢体压在她身上,而此时此刻,她的双手,正抱着骷髅贴在自己的颈边。
下颌跟锁骨能清晰感受到骷髅传来的凉丝丝又膈人的触感,她僵了好一会儿,苦兮兮地求助:“解宋?”
室内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求人不如求己。
她哭丧着脸,先把骷髅头小心翼翼地捧到地面上,全程偏着头不敢去跟它对视,然后再轻手轻脚把‘躺’在自己身上的那部位移开。
最主要她不知道这位仁兄是假的,还是解宋从尸体上剔干净抱回来的——真真实实的骨头!
好不容易把这位套回原先的架子上,再恭恭谨谨地把错位的脑袋套上去,双手合十快快地拜了一拜:“对不住冒犯到您,您大人大量想必也不见怪的。”
说完赶紧冲到洗手间,洗脸、洗手,但凡露出来的部位碰到过的,都洗上一遍。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她到厨房喝杯水压压惊,端着那半杯水走到沉睡不醒的男人身后,两条胳膊肘撑在他脑袋两侧,低头吐槽他:“你说你屋子里放这么逼真的东西,半夜起来上厕所不会吓到吗?”
她的发丝垂在他两侧,两张脸反方向对着,距离很近。
一安静下来,时怛的心思就掺进了别的东西,目光不由自主移到那双有着淡淡微笑线的唇瓣上——唇形真好看,连唇色都红得很是诱人。
喉咙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下,像是无形之中有只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神差鬼遣地朝那双紧抿的嘴唇贴近。
两张面孔距离越拉越密,看不见的呼吸交融成一团,她的唇珠碰到了一种柔软的触感,心肝一颤,试探地贴得更深一些……
忍不住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托住他的下颌,用自己的唇轻柔而绵密地描摹他的唇线,柔软的发丝躁动地拂过他的脸颊、脖子,带来丝丝瘙痒的触觉。
怕惊醒了他,得逞后的人立即从美色中抽离,稍稍一抬头,看到对方嘴唇烙印下自己的口红,忍不住心虚,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末了看着他低声说:“你这唐僧,不好好躲起来,指不定哪天就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吃了!”
当然,这狐狸精也包括她!
她把杯子拿到厨房洗净,放回原位,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她得回去了。
再次回到他跟前,她俯身唤他:“解宋。”
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解宋,起来进房间睡,在这会感冒的。”
毕竟房间是私人领域,她不好不经同意就开门进房。
没有回应,她又凑近一些:“解宋,起来了”
被叫了几次的人眼皮子终于动了动,慢慢掀起眼帘来。
“我扶你进房睡。”她正要上手搀他,听到他半哑着声音神志不清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
闭了闭眼,他缓了一下,再睁开时,一双漆黑灼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时怛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心里有点虚。
她错开视线,站直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说罢正要从沙发上起来,被她按回原位:“你都这样子了送什么送。”
“我送你出去,再给你叫辆车。”
“不用,你赶紧进屋休息吧。”
“走吧。”他却是不由分说,弯腰拿起沙发上她的包。
“那你喝点水吧。”时怛奈何不了,只好到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折回他跟前:“没有热的,你将就着喝,润润嗓。”
他嘴角浮了些很浅的笑意,伸手接过来,微微仰头往下灌。
时怛的视线正好对准他的脖颈,两侧筋脉分明,喉结上下滑动…..
“走吧”一口气喝光了半杯水,他放下空杯。
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迈脚率先往外走,走出两步听到身后微哑的声音:“怎么没穿鞋子?”
她恍然想起,随口说了声:“累脚。”一边走到鞋子处弯下腰刚准备穿鞋。
眼前赫然多出一个脑袋,比她先一步蹲下来,一手提起鞋子,一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有条不紊地给她逐一穿上,一切绅士而温柔。
时怛站不稳,手下意识撑着他的肩,垂首看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是因为她小腿冰凉,经他掌心触碰到的位置引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灼热。
穿戴好鞋子,他随手拿过玄关处挂着的外套,出门后披上她的肩膀:“夜里温度下降。”
两个人并肩走进电梯,他已经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把她一路送到小区门口。
“你回去吧,喝了酒吹风容易头痛。”她穿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也才只到他嘴唇的高度。
“送你上车再走。”
“那个,”她看了看他,略带心虚地自首:“你客厅里那具模型,我刚刚不小心弄倒了。”
她以为他会紧张是否摔坏了,可他恍恍惚惚问的却是:“吓到你了?”
“是有一点。”然后又一脸歉意地说:“但它脑袋掉下来了。”
“没事,原本就是可分离的。”
“这样啊!”心里的小紧张跟小愧疚这才消退下去。
网约车很快抵达,她拿下身上的外套想还给他,被拒绝了:“穿着吧,下次再给。”
时怛上了后座,车子缓缓驶出,她往后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刚将手机收回裤兜。
收回视线,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唇,意犹未尽。
实验室内的解宋埋首于分析机前,昨天的组织切片刚出结果,今天还有毒物分析等待着他,刚抽了个小空出来上个厕所,又被莫队拿着两份检材逮回实验室做亲子鉴定。
这头紧赶慢赶结果出来了,一通紧急电话又提着勘查箱出现场,一直到夜里11点多,一队人才从现场回到刑侦大院,潦草吃完了外卖,换班的换班,归家的归家。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里12点多,解宋随手脱下身上的外套,嗅了嗅,鼻间里隐约一阵消毒水的刺鼻味,将衣服扔进洗衣机待洗。
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他短暂地闭目养一下神,偌大的空间静谧非常,除了他略显疲惫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了。
半晌,他慢慢睁开眼,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往下拉,那个备注为《时怛》的微信号静悄悄的,一整天没有任何的消息。
再度阖上眼,他将脑袋抵在沙发背,黑色的手机躺在掌心,从亮屏,到黑屏。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久到几乎就要睡着,突地被震动吵醒,解屏一看,却是一个许久不联系的人。
陈小姐:解宋,睡了吗?
他打起精神简短回了两个字:还没。
陈小姐:托你跟孟医生的福,贝贝现在已经开朗好多了。
他嘴角弯了弯,真心祝贺:幸好!
陈小姐:所以我想请你跟孟医生吃顿饭,算是感谢吧。
他回: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回复了消息之后,将手机随手放下,进房拿了套睡衣洗漱,再出来不过约莫十五分钟左右的事。
在家的解宋穿着较随性,睡衣是一套黑色的宽松休闲装,没有版型没有轮廓,可他肩宽腰窄,硬是把线条架了出来。
微信上已经有两条新消息:
陈小姐:一起吧,我已经跟孟医生说好了。
陈小姐:大家就当朋友吃顿饭,你不用有压力。
随手擦去头发上的水珠,他回复了一个单字:好。
到底是女孩子,且人家说明了只当朋友,再推诿就有些小家子气。
翌日解宋做完手头上的事,已经是晚上8点多,陈纹带贝贝去孟格那复查,走前留它在医院,两个人一同前往预约的餐厅。
解宋比他们早一步到,但并没有进去,站在车头前跟鼓仔通了会话,讲的是前些天从腐尸身上提取下来的检材成分。
西餐厅里走出来一对男女,后者视线正巧跟他撞上,双方都有些意外,他目光微移,落在跟对方并肩同行的男同伴阿城脸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对二人略微颔首,算作招呼。
但李利星没打算就此离开,转头跟阿城说一声:“我去跟他打个招呼,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他倒没表现出什么,点了一下头便去了。
迈脚走上来,在解宋跟前站定,她等着对方将电话讲完。
面前站了一个人,不好继续通话,跟那头的鼓仔说了声明天再谈,他便收了线。
李利星含笑问:“你也来这吃饭?”
他略点头,客气礼貌。
“刚吃完?”
“还没进去。”
她诧异:“这么晚还没吃,怎么就你一个人?”
“朋友在来的路上。”
话音才落,一辆车驶到跟前,车头灯在二人身上短暂扫过,副驾驶的陈纹已经许久没见过解宋,此刻再见,视线不由己,牢牢地被他攫住。
他就站在那,长身玉立,内敛斯文。
被灯光晃了一下的李利星转过头,陈纹这才发现他身前多站了一个女人,两个人的视线透过一块挡风玻璃神奇对上。
解宋示意:“我朋友来了。”
从陈纹身上收回关注的目光,李利星原本还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这下只好微笑着道别:“那我先走了。”
两个人下了车,解宋也朝餐厅门口走去,李利星走出几步回过头,看到的只是对方颀长的背影。
那一头也正在走来的陈纹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再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有些讳莫。
三人的餐上叫了一瓶红酒,一顿饭下来几乎是孟格一个人喝了大半瓶,常年混迹风月场所,这点量于他来说不过微醺。
饭将毕,解宋提前去了个洗手间。
他起身离去时,陈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单是看着这人的背影,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
孟格眼毒,何况此前她送贝贝来做心理疏导时也没少向自己旁敲侧击兄弟的信息,这一见,不禁与有荣焉地问:“小姑娘,咱们家老宋是不是里外都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