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皱的菊花瓣在温热的清水中渐渐舒展,鹅黄的色泽同背地碧绿的枝蔓相得益彰。
家禾捧着白瓷茶杯,深吸一口气,将淡雅的茶香纳入自己的嗅觉,诸事烦恼全都暂且抛在脑后。
云珊见她这副赛神仙似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调侃道:“你倒是个不知愁的,我可是听说你大姐在家中都病了。”
家禾虽未抬头,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她此时心绪的起伏。
未听到回话,云珊还以为家禾并不知情,便叹息一声,疑惑着开口:“欣儿妹妹平素身子一向健朗,也不知怎地就突然病了,你那五婶倒是个有心的,还特意的跑来知会你们。”
云珊这番话中暗含讽刺,却并非因知道刁氏为人,只是单纯对文府众人不存好感。
“她自然是有心的,十个都比不上我那五婶娘一个呢。”家禾终于有了点反应,冷笑道:“姐姐这一病着实病的蹊跷,问她具体的,她又偏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会不会……是骗你们的?”云珊想到这几日姑母总是愁容不展,念叨着想要归家,不由得心中生疑。
“这倒未必,她虽然夸张了些,却也不见得说谎。”家禾也忍不住叹息,只是事到如今,即便是她们回去,家欣也未必能马上好起来,反而白白浪费了这次出门的机会,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得了准信再做定论也不迟。
云珊见她小大人似的模样,反而释然一笑,刚要开口岔开话题,就听外头的丫鬟来报,说是秦姨奶奶发了话,等会儿要去村子东头的灵泉寺敬香,要几位姑娘少爷都收拾打点妥当。
听到灵泉寺这三个字眼,家禾眉心一蹙,不由得想到那日林元口中胡敲乱响的钟声来。
云珊当日也就随口一问,后面早就忘到了脑后,却不比家禾一直记在心里。
姐妹二人很快收拾妥当,一个是湖蓝色的笼烟裙,端庄大方又不失优雅,另一个则是月白色的短衫,下面陪着翠色撒花洋皱裙,灵动可人。
二人双双行至院门外,忽见一个面色红润异常的女童,云珊虽不识得她,但家禾却是一愣,无奈之下又不好敷衍,只得硬着头皮问好:“六姐姐!”
家碧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眸底满是不屑和轻蔑,冷哼道:“不过是去敬个香,有必要给自己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七妹妹年纪小不懂事,难道珊表姐也是一样?要我说那里头都是些和尚方丈,您这般花枝招展搔首弄姿,是要做给谁看?”
因着脸上还有这残留未消的红疹痕迹,家碧自然难以忍受的姐妹们都打扮的如此靓丽,于是酸不溜丢的说了这样一段话,直气得云珊面色发青。
家禾却不以为意,不客气的回敬道:“六姐姐才来,有些事情恐怕未曾耳闻,我们如此穿戴,这其中自然有我们的道理。”
家碧不满的撇嘴,显然不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必故弄玄虚,胡乱找些借口来搪塞我。”
“阿禾不敢,”家禾面上仍旧带着微笑,似乎半点也不恼怒,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突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开口:“姐姐有所不知,我上回去林府做客,正好听他们府上的下人们谈论,说是灵泉寺这几日出了一件怪事。”
见到家禾骤然变得严肃的表情,还徐徐传入耳中阴测测的声线,家碧不由得打个冷颤,正寻思着她此话中的深意,忽又见家禾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怪事不是别的,而是后院亭中的大钟总是不经意间被敲响,时辰又不合乎常理,差人去看,却瞧不见人,啧啧……”一边说,一边夸张的瞪圆了眼睛,“都说这钟不可能自鸣,定是有那撞钟的妖怪,趁人不备又兴风起浪。”
家碧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这些所谓的牛鬼蛇神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木头桩子似的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看着她一副吓傻的模样,家禾暗暗在心中窃笑,又补了句:“听说那妖怪最讨厌丑东西,见着了非吃掉不可!”言罢,对着云珊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趁其不备相携而去,一直到了大门外,家碧这才反应过来,想要跟上,却是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这二人的踪影。
家碧正欲出声叫住他们,耳边却猛然响起了“哐——哐——”的淳厚钟音,竟是一下比一下有力,一声比一声诡异,钻入家碧的耳膜,压迫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原本她还将信将疑,现如今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惊的她顿时失声尖叫起来。
五太太刁氏刚换上胭脂色的百蝶穿花对襟长衫,急匆匆的出门来寻女儿,却见到家碧惊慌失措的扑向自己,将头狠狠埋入她的胸口,哭诉道:“娘亲……娘亲咱们能不能不去寺里头?”
刁氏立刻蹙眉,耐着性子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商量的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子就又变卦了?”虽然面色如常,语气中却已流露出不满。
家碧光顾着害怕并未察觉到刁氏的不悦,只管哭道:“他们都说庙里头有吃人的妖怪!”此时虽然钟声已经莫名其妙的止了,家碧却还是堵着耳朵不肯抬头。
刁氏无法,只得先从她耳朵上将两只手掌剥落,好说歹说了很久,仍毫不见效。
一时间,刁氏也失了耐心,直接拽着她向外走去,嘴里骂道:“枉我平日千宠万宠你,你却这般不懂事,你那太姨奶奶本就看咱们不大顺眼,若是这回再不跟去,保不齐她明天就挑拣我的不是将我们反送回去……”
家碧听了这话,终于止了哭声,却还是不断抽泣,奈何刁氏太过强势,她不敢违抗,只好提心吊胆的被她拖拽着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