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却难以安眠的不止宋家书房,心园的雅竹阁也是亮着一盏烛火。
东方瑾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卫诚动用羽林之力将落霞知县查了个底朝天,发现宋知县是羽。
虽然是个靠老婆起家的捐官儿,但行事狠辣,仗着太子庇护,在这里一手遮天。连苛扣杏林书院拨款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蹊跷的事情就在这里,落霞县既不是边陲重地,又不是交通枢纽,也没有金属煤矿之类的资源。有什么地方能入太子的眼?
换言之,这个宋知县有什么值得太子维护的?
东方瑾注视着如豆的烛光,仍在寻思。
宋知县的正室是富商之后,注重妆扮华服和珍馐佳肴,因为在落霞县只手遮天,正室目中无人,连带着教育出来的宋明珠,也是自认第一。在杏林书院,自恃甚高,惹翻了众位女弟子。
这样就可以解释,宋明珠为何不欺女弟子只欺岚儿,因为岚儿入学身份是孤女,知县嫡女别说欺负孤女,就是失手杀了她,也没人会为孤女鸣冤。
东方瑾的双眼充满阴鸷,本想悄无声息地灭了宋家,这份密报一来,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只是他素来恩怨分明,敢对岚儿动手的,绝不会轻饶。
“卫诚,何在?”
卫诚从阴影中现身,双手一揖,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发白鹰令,细查太子与落霞县的联系,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是,殿下。”卫诚瞬间消失。
阁内又是一片静谧。
东方瑾从床榻上起身,走到花窗前,眺望着苏岚黑乎乎的舍监。
“殿下,今天苏家小姐上课被罚站了,”卫诚去而复返,“毒理课老师裴枫罚的。
“裴枫?”东方瑾立刻想到了杏林最年轻的老师,“他查得如何?”
“殿下,裴枫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查不到任何资料。”卫诚不敢与东方瑾对视,微微低头。
“杏林书院的入学资料呢?”东方瑾的脸色深沉。
“回殿下,裴枫入学时的身份是孤儿,是原先毒理老师的得意弟子。毕业那年,毒理老师意外身亡,黎望选了解裴枫暂代毒理课,没有想到他教学严谨、师仪师容极佳。三年后,也就是今年由暂代转为学院老师。”卫诚匆匆汇报完,又低下头。
“杏林书院老师审核极严,他没有身份,如何通过审核?”东方瑾脑海里已经蹿出好几个念头。
“殿下,杏林书院老师档案都可以查到,惟有裴枫的是秘档,由黎望亲自保管。这事有蹊跷,只是属下无法用令牌命令黎望,所以……就此搁置。”卫诚的头越来越低。
“你先下去吧。”东方瑾坐回床榻上,隐入床幔的阴影之中,沉思。
黎望与杏林书院的名声相辅相成,他凭借着卓越的医术和刚直不阿的名望,让杏林书院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黎望的循规蹈矩、照章行事也是出了名的,为何在裴枫身份这件事情上,如此特殊?能让黎望做出失常的事情,那裴枫也必定非比寻常。
裴枫,裴枫,东方瑾琢磨着这个名字和这个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只是,他素来过目不忘,不可能有遗漏的地方。
“殿下,已经二更天了,您还不休息?”殷太医自从东方瑾中毒以后,每晚都要巡视,六年如一日,就怕东方瑾在睡梦里去了。
可是今天晚上,东方瑾破天荒地不睡觉,还在琢磨事情。
“殷太医,你觉得裴枫这个人如何?”东方瑾下了床榻,和殷太医席地而坐。
“裴枫嘛,”殷太医不知道殿下在盘算什么,只能打哈哈,“外在世家风范,内心恃才傲物,也就是在书院如此行事。换作在太医院或者其他地方,早就惹了众议。”
东方瑾说出心中的疑惑,问:“殷太医,你对他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殷太医想了想,又想了想,突然左手一颤,抓紧了地榻的边缘。
“想到了什么?”东方瑾和殷太医互相了解,相交至深,两人之间,很难隐瞒。
“殿下这么说,让老夫想起了一个人,”殷太医的眼神起初很肯定,过了片刻又有些不确定,最后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可能。”
“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东方瑾的眼眸里精光一闪,声音沉重而坚定,“连骆河都能行刺我,还在这里养伤,这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
殷太医倒吸一口冷气,劝道:“殿下,老夫知道您想什么,想做什么,但是殿下,不能盲目鲁莽,更不能不自量力。”
东方瑾点了点头,收敛了摄人的眼神,语气缓和了一些:“殷太医,本王答应你。一切行动都等到解毒以后再说,但是本王现在可以先着手调查一二。”
殷太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殿下,您的身体最忌忧思过度,劳心伤神。可是您这六年毫无节制,总是如此。让老夫如何相信?”
东方瑾的嘴角一扬,劝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如果不如此行事,本王早就进皇陵了。”
殷太医的心头一颤,心中既苦涩又无奈,睿王殿下说的是事实,他们都避讳不了的事实。正像殿下所说的,不死不休。
“殿下,老夫早就说过,会留到您不需要的那一日。”
“殿下,如果有一日您的毒解了,老夫就可以辞去太医一职,从此游山玩水逍遥度日了。”殷太医呵呵一笑,驱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闷和压抑。
“殷太医,您走了,本王怎么办?”东方瑾笑得低沉,殷太医的这个愿望他听了不下一千遍了。
“殿下,您还有苏家小姐,她的医术超出老夫的想象,”殷太医第一次在东方瑾面前,提到这件事情,“说来惭愧,那日如果不是苏小姐,骆河根本救不过来。”
“哦?这小妮子六年不见,如此长进了?”东方瑾立时来了兴致。
“苏家秘术,尤如鬼神之技!”殷太医感叹道,并将那日的情形如实叙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