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屋中一声低吼,荣铁衣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渗出许多汗水。
他撩开盖在身上的薄被,露出他那一身颇为结实的身板,这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倒也是在离家后的这八年里练出了一副不错的身体。
他并未在意这些,擦拭着额头他愣愣地望着屋顶那一块简陋的房梁。
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
屋外照进点点光亮,已是到了清晨。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荣铁衣闻声之后浑身一颤,心中暗叫不好,慌忙地找出自己的衣物赶紧穿上。
但来人已至,重重地推开了房门,只见门口赫然站着一秃顶老头,头顶本身就没有几根毛,这时咧着一张满口黄牙的大嘴,看着有些滑稽,他指着荣铁衣就张嘴开骂,“我说你小子到底是要睡到什么时候?今天要是再给人家把货送晚了你看我不把你从这里踹出去!”
荣铁衣没敢还嘴,在那老头的注视下,闷声穿好了衣裳,走到了房门前,见这老头没想让开,便没好气道,“诶,你倒是让我啊,你不让,那我让马车自己给送去啊。”
老头的脾气不好,荣铁衣的脾气也不赖。
三个月前荣铁衣晕倒在麒麟山下,迷迷糊糊地被人送到华阳城的一间大客栈中,有人为他付了一月的房钱,让他安心休养一个月,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呆在那里。
离开了华阳城到了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镇上,为这一位养鸭子老头送货。
清新的晨风从不远处的茶山上吹了下来,掠过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水面,激荡起阵阵波纹涟漪,拂过两岸柳树枝条,这才吹进了这一座以出黄阳茶闻名的小镇。
小镇名字就叫黄阳镇,因地产黄阳茶而得名。
黄阳茶至很久之前就已经远近闻名,甚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内每年都会特供一些极品的茶叶上去。
因此黄阳茶的名气也越发的高涨,曾有一段时间茶叶的价格翻涨了数倍不止,也就让这黄阳镇上变得富裕起来。
小镇人口数千,大多数都以种植黄阳茶来讨生活。
在小镇外的路口上,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短桥,桥短但宽,不论早晚总会有着马车送茶出去,显得小镇格外的忙碌。
荣铁衣坐在马车上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望着身旁快步驶过的马车,眼中投去一些羡慕的神色。
因为人家马车里送的是价值不菲的黄阳茶,而他的马车里送的是鸭子。
石桥下的溪水清澈明亮,水流平缓,清晰可见溪中的卵石,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多引得镇上小孩到水中玩闹,好在溪水不深,不急,最深处不过过腿而已。
溪水两岸多是柳树,当下正是春日,柳树发芽,绿色茵茵,便是这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节。
荣铁衣懒懒洋洋地驾着马车,一路上不忘跟一些认识的人打上两声招呼。
三个月的时间,倒也是熟络了不少人。
也知道了那养鸭子的老许年老无依,曾有个儿子因为在外面跟人打架被人活生生地打死,老伴闻之噩耗之后也在不久后离开了人世。
镇上富裕了,自然都会对这些可怜人一些关照,见老许实在可怜,镇上的人也都对其特别照顾,后来便是一起凑银子在一处荷塘边上弄了个养鸭场,生活倒也还过得去,不愁吃穿。
小镇不大,人也不算多,而且养鸭子的就老许这一家,所以荣铁衣这家伙儿镇上的人多半都认得。
这招呼一打起来,那就是个没完没了。
“诶!张大娘,还要鸭子吗?今天这刚杀的特肥!上老许家拿去啊。”
“嘿,王叔,又去送茶啊,你不是上个月刚回来吗?”
就在这荣铁衣笑笑呵呵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一个身影猛地一下蹿上了他的马车,挤座,撩马,提绳,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荣铁衣撇头一看,一个瘦不拉几的少年,看穿着是一身锦衣华服,腰间挎着一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剑,想必家境倒是不错。
这少年一脸痞气,看着荣铁衣他也不客气,一把手搭在荣铁衣的肩上靠着马车后面的那些个大箱子躺了下去,他一脸惬意地说到,“荣铁衣啊,今天那说书先生又要开讲了,我这得赶紧过去,你麻利点,我待会儿请你去吃顿好的。”
这瘦不拉几的少年,名叫卫沉,正是这黄阳镇镇长的儿子,平时里啥事不干,整日瞎玩,家里不给马车马匹,便就每隔一两日都来撘荣铁衣这每日都要送到华阳城的顺风车。
荣铁衣闻言之后眉头一挑,道,“又去听书?就那些神不神鬼不鬼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听的。”
卫沉一副你不懂就别瞎说的表情,不屑道,“那你跟那山上的道士天天磨嘴皮就有意思了?我说啊,你这别每日就想着那什么得道成仙了成不?那神仙能跟那臭道士一样蹲在个破庙里还跟你要银子?”
荣铁衣耸了耸肩,置之一笑,也没想再跟这家伙儿多话,扬起马鞭向着镇外的那条大路走去。
在这个时间,黄阳镇上的百姓多已开始出门劳作,除了种植茶叶,便是忙碌着向各大主城送货的生意。
黄阳茶即使到了现在生意也是一样的红火,主要是这产地就黄阳镇一家而已。
荣铁衣一路打着招呼,就这般驾着马车走了很大一段路程,已经是离开了黄阳镇的地界。
到华阳城的路并不长,马车一个时辰便到。
而在这条大道上不仅仅只是黄阳镇,还有另外几座小镇上的商队马车,显得是热闹得很。
卫沉坐在马车上半闭着眼,昏昏欲睡,荣铁衣这走了半天倒是精神了不少,顿时对这身边的少爷有了一些不满。
“你爹这次发没发现吧?”
卫沉眉头一挑,“他发现了又能怎样?自个不肯给我弄匹马,我这撘你的便车又怎么了?”
这卫沉长得颇为英俊,在黄阳镇上那是绝对的数一数二,若是身体再壮硕一点,即使走在华阳城里那也是个吸人眼球的公子哥。身为这黄阳镇镇长的儿子不仅仅穿得好,那身上的银子自然是比这荣铁衣要多上多少倍。
这小子一直就有个念头,就是想着跟那些江湖大侠一样去行走江湖,而且最近受城里的说书先生讲书的影响,更是坚定了几分信心,整天在家里挨自个老爹的骂这也实在不是个事儿,这不,进城去听书这是其一,这其二就是要去拜师,华阳城可不是个小地方,各类武馆宗门那是不计其数,不过这能有些名堂的当属百里之外的万剑门,人家可是四大名门之首。
可是恰好去年万剑门五年一次的开山大会,卫沉突然就得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人家山门早已关上,白白浪费了一个进入万剑门修行的机会。
这无奈之下,只能是就着近一点的山门,在华阳城去拜个师。这华阳城大小宗门约莫是有七八家,但真正有些实力的,倒就烟雨门和铁手门两家。
私底下素有烟雨第一,铁手第二的说法,而卫沉自然就是要去那烟雨门。
以卫沉这资本倒是足够,但这宗门收徒,不跟武馆交学费那般简单,还得看资质。烟雨门作为华阳城第一宗门,其收徒严谨自然是不假,所以这卫沉就是想着去碰一碰运气,万一被哪位高人看上了,那当真就是光宗耀祖,前途不可限量,自个也不用每天在家里挨那臭老头的骂。
荣铁衣撇了卫沉腰间那柄花里胡哨的剑鞘,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八年来跟着师傅走了三个大州,见过的江湖侠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多是讲究一个深藏不漏,哪有像卫沉这般还只是想着拜师,便是带了一把这样的剑。
荣铁衣在离开华阳城的时候便已经将所有东西收了起来,并未告诉别人自己曾经做过游侠,主要是这个行当,并不讨人喜欢。
卫沉自然也就不知道,荣铁衣不仅习过武,而且已经是五品玄武境的实力。
在马车刚刚走过一颗大槐树的时候,荣铁衣忽然停了下来,缰绳一放,直接跳下了马车。
卫沉眉头皱起,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朝他喊到,“喂,干嘛啊,你又要去那破庙啊?诶,我我先说好啊,我这今天可绝对不会帮你去送这鸭子啊,我事儿多着呢。”
荣铁衣望向面前的山头,山头之上满眼的绿色,隐隐约约能够瞧见在那中间的位置上,有一间灰黑色的房屋。
荣铁衣若有所思,继而转头又回到马车上从后门的大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他对卫沉道,“不送也行,那你自个走路去城里,也走不了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