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夫人(1 / 1)

听到那句“大夫人有请”苏凌霎时大惊,分寸大乱。

苏凌知道,那些所担忧的就要变成现实了。

什么父亲病重,什么大夫人不在府内,只不过是个引他回来的借口罢了。

可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大夫人厌恶自己么?可也不用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啊?

心内又是疑问重重,又是惊慌失措。

随着心情的跌宕起伏,更多关于这具肉身原主人的回忆慢慢恢复,苏凌被脑海里那些惨无人道的回忆惊到目瞪口呆。

原先那些不好的记忆跟这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肉身究竟在这府里受了多少的苦?!

马大有不知苏凌心里的惊涛骇浪,只疑虑地朝着绿荷道,“大夫人这会儿请他做甚么?”

绿荷恨恨地朝着马大有看了一眼,眼中有着幽怨与嗔怒,“奴家只是一下人,尊崇大夫人的命令过来罢了,去就去罢,你这般护着他做甚么?”

马大有道,“谁不知大夫人视阿凌如同眼中钉,这会儿苏大老爷还未全然清醒,怎么地那大夫人倒要先行一见了?”

苏凌听着马大有这么一说,心内更是瑟缩不已,脑海里那大夫人看着他的那副阴狠的模样犹如罗刹,心里打了一个哆嗦,不由得往马大有身后靠了靠,马大有看着他那惊惶的神色,知道苏凌已是怕极,心下鼓起勇气,向绿荷道,

“绿荷,你去回禀大夫人,阿凌身子不适,等好些了届时自会前去大夫人那处。”

绿荷一张妒忌的愠脸简直要喷出火焰来,“马大有,虽说你不曾娶妻,可好歹也算上有老的门户,你帮着这贱……这人有什么好处,你阿爹还要靠你每月拿着月钱回去看病呢,得罪了大夫人,你上哪里找这样的活计去!”

马大有被这一番话堵得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红涨起来。

是啊,自打阿爹从马上摔下之后,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说这每月去药局拿药的钱两,便是每日的吃食也不能离了他这份活计,可是阿凌,阿凌他受了太多的苦了,自己如何舍得看着他再次掉进大夫人的魔爪之中。

苏凌一张脸霎时苍白,现时的境况他不是不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夫人厌恶自己,自是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好过,即使大有帮了他,也不过是多一个受罪的人罢了,他又何辜,要受自己的牵连。

苏凌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那般天真,要回府里来。

绿荷嘴角阴狠地笑,“大夫人已在候着了,等久了心情恐怕会更‘好’呢。”

马大有闻言热血上头,“我不会让你带阿凌走的!”

绿荷轻蔑地笑,指了一下廊道后站着的家丁,“大夫人想要找的东西还没有没到手过的呢。”

马大有一看,后面站了四五个大块头的家丁,心中又急又痛,心里已然绝望。

苏凌更是绝望,知道自己已是无处可躲了,再拖下去左右不是连累了大有。

还能如何呢,苏凌麻木地想,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

苏凌想到这里,勉力给自己壮了壮胆,从马大有身后走向前,与绿荷道,

“我,我跟你去。”

马大有急了,“阿凌,你千万不可,你难道忘了大夫人的手段了么?”

马大有的话又勾起了苏凌脑海里的一些片段,让苏凌不由得一哆嗦,可现实不由得自己选择了,只能对着马大有强颜欢笑,

“大有,你,你先回了吧,我不打紧的。”

马大有见他嘴唇都有些发白,也知道苏凌只是安慰自己。可是自己为何都是那般没用呢,一次次地看着阿凌陷入险境,而自己却没有一丝丝的办法。

“阿凌……”马大有不由得拉住了苏凌的手臂,

“你先回了吧,你阿爹还在家里等你呢。”苏凌轻轻的挣脱开他的手,与其两人受罪,不如一个人吧。

这个那具肉身唯一的好友,自己可不能连累人家了。

马大有一滞,心中疼痛大加,可是却只能生生忍住了心头的痛楚,遥遥地看着苏凌亦步亦趋地跟着绿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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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绿荷再没有跟苏凌说上一句话了,她在前面走得很快,丝毫没有考虑到苏凌的慢步子,苏凌偶尔慢些还要受到绿荷百般的羞辱,这般一会儿的功夫后背上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好不容易经过曲曲折折的行走,终于是来到了一座甚为华丽的宅院面前,门前的月季假连翘等姹紫嫣红的庭前花树大团大团地怒放,还未入门,入鼻便是一股清新的甜香。

进了大门,又是另一处精致景观,在景致角落复见一月洞门,两个守门丫鬟见着二人过来了,便伸手挽开那琉璃珠帘,眼前一条富贵花鸟样式的藏青地毯向门内延伸,通向更深的房内,好似一个黑洞洞的大口,苏凌头皮一紧,看见绿荷向里走去,只能抿了抿嘴,继续跟着走了进去。

这苏府乃大户人家,该有的铺张那是断断不能少的,尤其是一府主母的宅院,纵然苏凌心思害怕至极,也能感受得到屋子的奢华。

油梨木家具、珊瑚摆件、各式名贵花瓶等错落有致地摆放,散发着与贫苦阶层截然不同的气息。

经过层层的引进,终于到了内室。

内室里只有两个丫鬟,那打扮用度与绿荷不同,奢华了许多,其中一个丫鬟正打开那虎耳镂花金镶彩玉的香炉子,往里面添些香粉,另一个拿着拂尘在案台上收拾着,二人见着绿荷带着苏凌进来了,便没再拾掇,收了手上的物事。

绿荷脸上的鄙夷神色尽去,换上了一副喜乐的讨好地脸,

“春晓秋蝉二位姐姐,我把他带来了。”

拿着拂尘的那位应道,“你先下去吧。”

绿荷做了个万福,背过身来,恶狠狠地瞪了苏凌一眼,便自顾自走了,把苏凌连带了个踉跄。

那两位丫鬟见着苏凌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也没理会他,只二人分了两侧,在案台两侧站着,苏凌不敢说话,只得垂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苏凌的脑袋开始发晕,这具肉身先天不足,自是站不了多久,眼前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苏凌连忙自己掐了大腿,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好歹是咬着牙继续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耳边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随着珠帘的撩开,一位身着牙白团花长锦衣,外披玄紫敞口金丝线绣罩衣的贵妇人在几位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近,那妇人梳着高高的发髻,面部保养甚好,一双清冷的眼睛随意地在屋内扫过,那微微下垂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之笑。

轻轻一甩那偌长的袖子,在那张飞凤来祥椅上坐下,旁边那□□晓的丫鬟已经将一旁温好的香茶敬上。

那大夫人一双利眼四处一扫,房内没有一丝声儿,下人们显然很是敬畏,那大夫人接过那茶盏,往里一看,脸色顿怒,

“不长记性的东西,天儿这般热,喝这出汗毛的劳什子做什么!”

那春晓吓得跪了下去,“大夫人饶了则个,这虽说天热,原本想备上些凉粉杏仁露那些,可夫人近儿肠胃不安,春晓便自作主张备上这雨前毛尖了,这雨前毛尖是老爷前些日子特特嘱咐那华西茶商给大夫人备上的,养胃的很,老爷别的人一概不送,连老祖母都没送,光给大夫人了。”

这一番话说的战战兢兢,可四处都是捡了大夫人爱听的说了,那大夫人听了自是愉悦,便鼻子哼声,让春晓站起来了,

“算你有心,起来罢。”

春晓心里暗暗吐了舌头,站了起来,其他丫鬟仆妇皆是松了一口气,这大夫人喜怒无常,常常于不知名处便得罪了她,一不小心还可能被连累,每个人自是如履薄冰,也就那春晓那等在大夫人身边久了的人能够应对得了这当家主母了。

苏凌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心下剧烈跳动,心间更是对这位名义上的母亲恐极,忽而念起了脑海中的礼数,心想着,这大夫人行事必要挑了别人的错来生事,自己千万不可节外生枝,便扣了双手,轻轻跪伏于地上,

“孩,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好半天了仍旧没有听到大夫人唤他起来的声音,苏凌自是不敢自作主张起来。

那大夫人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雨前毛尖,旁边的丫鬟拿着团扇给她轻轻的扇风,她好似没有看见底下跪着的苏凌似得,一点一点地轻轻吹着那杯盏上氤氲着的白气。

“春晓,你这泡茶的手艺见长啊。”

春晓七窍玲珑心,知道大夫人的心思,便应了大夫人的话,

“大夫人爱喝,奴婢不敢粗手笨脚地拿些乱七八糟的搪塞夫人,这手艺啊……”

接下来,春晓细细地为大夫人讲解了雨前毛尖的采摘、炮制方法,连带着如何洗茶如何泡茶都一一的细细说了。

苏凌原本身子就不爽利了,此刻跪着,膝盖上的麻痹慢慢地浸透上来,只觉得周身难受极了,耳边春晓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了,可仍旧没有停下,苏凌只得坚持着。

这一点痛还只是开端呢。

苏凌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农家小院,有些恍惚。

又僵持了许久,春晓已经眉飞色舞地说上各种水质泡这雨前毛尖的区别了,耳边扑腾一声,苏凌终究是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在了一旁。

大夫人终于将目光从春晓那里收了回来,春晓也知趣地截了话头,那大夫人目光扫及地上的那摊着的苏凌,嗤笑一声,

“装死呢。”

手上那杯盏甩了出去,重重地打在苏凌的头上,苏凌意识早已恍惚,此刻剧痛之下猛然清醒过来,那茶水洒了满头满脸,滴滴答答的,好不狼狈。

额头上渐渐浮起了一个大包,是方才那杯盏打的。

苏凌压住了涌上的泪水,只趴在地上发着抖。

那大夫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在苏凌的跟前停下,那丝绒织锦飞鸾鞋的鞋尖勾起了他的脑袋,大夫人以一种俯视蝼蚁的神态看着脚下那个发着抖的苏凌。

“你,做错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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