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山中无日月,百无聊赖中时间已过去整整三天。
&12288;&12288;自上次一闹,这几日大伯和三叔两大家子人倒也还算安分,也没敢再来明目张胆的招惹小姐弟仨。
&12288;&12288;茯苓有些担心的是,这两家子人不少,带的干粮却不多,这三天也早已把带来的粮食消耗殆尽,而两家人均是好吃懒作,胆小怕死之辈,下山打猎自是没那个胆。每日除了伸头探脑的偷窥别家吃饼而恨恨的吃着树皮以外,就是躺在观里睡大觉。
&12288;&12288;若是他们知道姐弟仨包里还有白面饼子,不定干出怎样的事来。
&12288;&12288;茯苓便和弟弟妹妹多留了个心眼,包裹不离身,每次都是趁在外面捡柴的工夫把饭饭食解决了。
&12288;&12288;老张头和林寡妇带的干粮也眼见不多了,自然也不会分给别人,搞得大伯和三叔两家人每次看到他们吃东西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仿佛有股很深的怨念。
&12288;&12288;茯苓每日除了看看观中的藏书,再就是和弟弟妹妹到山上捡捡柴,其他时间都是站在紫云观的观星台上俯瞰宁谷关一线,想知道战事进展的如何。
&12288;&12288;三日前的那晚关外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外照亮了大半年夜空,喊杀声和火光扰得茯苓整夜心神不宁。
&12288;&12288;二日前雨点般密集擂响的战鼓和嘹亮的号角声从关外响起,气壮山河的喊杀声响了一整夜,夜色中看不清敌我双方交战的输赢与惨烈,但天亮以后那尸山一样的战场却骗不了人。
&12288;&12288;在山顶眺望昨晚的战场,北地胡风卷起阵阵血腥,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上,战马和战士的尸体、兵器、战旗都变成了一团团带血的黑点,铺满整片梁燕军队交战过的土地。
&12288;&12288;茯苓的胃里一阵翻涌,心里也像有个东西梗住了,异常难受。
&12288;&12288;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战场上的一员,如他们一样,这样孤单而痛苦的死在乱刀乱箭之下。
&12288;&12288;人的命运又岂是自己可以左右的,不然谁又愿意如此,谁不希望妻儿老小团聚,安享太平盛世呢?
&12288;&12288;大梁军队不足五万,即便全派上战场,要面对20万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的燕军,即便奇袭成功占得先机,然兵力悬殊,实在没有胜算。
&12288;&12288;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异乎寻常的宁静,宁静到让人担忧。
&12288;&12288;紫云观的夜晚除了鸟儿叫和虫鸣,宁谷关一线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夜深人静时仿佛又听得隐隐的呜咽和悲鸣。
&12288;&12288;上山的第四晚,茯苓沉不住气了,便想下山去一探究竟。
&12288;&12288;只是不知山下的土地和家园是否还姓梁,便不敢贸然带弟弟妹妹下山,想只身前去打探消息,却又怕山上那一帮子极品欺负两个孩子。
&12288;&12288;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茯苓下定决心带着家人一起离开紫云观。
&12288;&12288;上山的第五天一早,连续吃了一天多树皮的大伯和三叔两家人,口水直流的分别盯着老林头和林寡妇手里最后的干粮。
&12288;&12288;三叔抢走老林头最后的那块黍面饼,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就下了肚。
&12288;&12288;三婶眼见自家男人吃独食,和一双儿女正欲上去争抢却晚了一步。
&12288;&12288;而大伯家的大丫易爱莲则是瞅准时机,一把夺走林寡妇手中的杂粮野菜饼,林寡妇虽年逾不惑,可常年劳作的村妇力气也是不容小觑的,起来对着易爱莲的后背就是一脚,边拍了拍屁股,从倒在地上的易爱莲手中夺手了那半块野菜饼。
&12288;&12288;大娘冲上去正欲帮忙,却见林寡妇就地往下一蹲,一口就把那半块饼塞到嘴里,整个嘴巴都撑歪了,噎的直翻白眼,转着圈儿在原地跺脚,恰逢茯苓三姐弟回来,茯苓冲上去给林大娘灌了小半水囊的水,林大娘这才缓过气来。
&12288;&12288;而老林头则没这么好的运气,三叔刚那么猛的一拽,老头往前一个踉跄,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加之年事已高,这一摔顿时人事不知,翻起了白眼,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12288;&12288;尽管茯苓三姐弟和林寡妇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的,茯苓更是把自己从娘亲那儿学到行医招术和现代急救知识全用上了,又是胸部按压又是人工呼吸的,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老人的性命。
&12288;&12288;而三叔则望着老林头逐渐凉掉的伛偻蜷缩的身体,恬不知耻道:“你们都看着我做甚,是他自己摔倒的,与我无关。
&12288;&12288;“我只是问他要块饼吃,结果他自己就倒下去了。依我看哪,这是好事,这世道,一个孤老头活着也辛苦,早死早超生。”
&12288;&12288;茯苓原以为大伯和三叔最多只是贪婪自私的市井小民,却没想到会恶到这种程度。
&12288;&12288;和这种人再费一句口舌都让人觉得恶心和反感。
&12288;&12288;和林大娘一起在山上找了块地方草草地安葬了老林头,茯苓三姐弟就下了山,有这样的一群人在,她是一刻也不想待。
&12288;&12288;林大娘见小姐弟仨都要走了,自知一个人留在这儿讨不到好果子吃,便也跟着下了山。
&12288;&12288;又回到阔别几日的小茅屋,先前简陋无比的茅屋这一刻却让人感到如此安逸和舒适。
&12288;&12288;悄悄观察了村子一圈,没有任何变化。
&12288;&12288;假如北燕军队突破了宁谷关一线,这里的一切不会是这样。
&12288;&12288;可以基本确定的是这场惨烈的战役燕军没有胜利,但亲眼目睹了那日战场上的累累尸身和鲜血染红的战场,茯苓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禁为睿王的生死安危而忧心如焚。
&12288;&12288;翌日,天还未亮,茯苓安顿好弟弟妹妹,便去了李家村的一户人家租借了匹马儿,一路快马加鞭子赶去了北大营。
&12288;&12288;远远望去,“睿”字军旗迎风招展,茯苓忐忑的心便稍稍平静了些。
&12288;&12288;大营门口,茯苓只稍稍站定,进去通传的士兵还未回来,便见到了肩上层层包扎,一只手臂用绑带吊起,大步流星走来的睿王。
&12288;&12288;本以为自己看到他平安无事便可以放心的茯苓,却在对上那一双闪着希冀和喜悦光芒的明眸时,心脏差点跳出胸口,面上一片绯红,羞得低下了头,大脑一片空白。
&12288;&12288;早就想好的冠冕堂皇的问候说辞早已忘到九宵云外。
&12288;&12288;睿王高大英挺的身躯弯了下来,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温暖大手猛得一拍茯苓瘦弱的肩膀,而后不由分说捉住茯苓的小手:“好小子,你总算是来了,大哥可是等了你几天了,派人去你们村子里找过你没找到,没想到你自己来了。来来来,我要好好和你聊聊。”睿王那因兴奋而笑弯的眼睛温暖的如同这早春的月芽儿。
&12288;&12288;倒真会认亲戚,这会儿怎么就变成了我大哥了?万年大冰山这会儿倒变成了自来熟,你到底有几张脸?茯苓一脑门子黑线。
&12288;&12288;中军帐内,睿王绘声绘色的给茯苓讲述了这场燕梁之战的全过程,期间还不忘吩咐士兵给茯苓准备了几样小菜和可口的饭食。
&12288;&12288;原来那日睿王派出的奇袭小分队奇袭燕军粮草仓库和大营得手以后,燕军大营是火光冲天,乱作一团,其中有不少敌军命丧在我军烧营的火箭之下。
&12288;&12288;只是不得不佩服燕军的训练有素,反应之快,就在小分队人马准备从一线天撤离燕人地界时,燕军的大部人马已经追了上来。
&12288;&12288;跑在最后的几个小分队士兵不幸被燕军的箭射中落马,还有几个则是被燕人的长鞭和套马杆击中,落马后不幸被俘。
&12288;&12288;燕人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尚且如此凶残,茯苓不敢想象这些被俘的士兵会受到怎样的和虐待。
&12288;&12288;在追兵穷追不舍的情况下,一百五十人要想活着通过狭长且障碍物多的山涧根本不可能。虽有我梁军小部人马在此接应,但寡不敌众,这些勇士们想活着回到故乡就成了奢望。
&12288;&12288;小分队头领靳昭便高声向山上接应的士兵喊话:“山上的兄弟们,回去后请告诉我们的父母妻儿,他们的家人是为了保护大梁的国土和更多的百姓不受苦而战死沙场,我们死而无憾!死得其所!”言毕掉转马头,绝了后路,一百多人与燕军的大部人马拼死一搏。
&12288;&12288;山上接应的将士们不忍看自己昔日的同僚和战友被燕军残杀,明知一死也甘愿请命援助小分队与燕军一搏。
&12288;&12288;于是位于一线天的全部将士都加入了这场与燕军追兵的撕杀中。
&12288;&12288;就在这将士们打算以身殉国的当口,睿王也带着人马前来增援,将士们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终于将奇袭小分队的兵士们带回来一小半。
&12288;&12288;而一多半的小分队士兵则为了完成突袭任务,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一线天,留在了那个惊险悲壮的夜晚。
&12288;&12288;令人振奋的是,几乎与此同时,北燕意图通过茫荡山毓秀峰进入大梁地界,偷袭我北大营的小股军队被我埋伏在山谷两侧和谷口的军队全部歼灭。
&12288;&12288;次日,在燕军明知粮草尽数被毁,小股士兵被我军小分队的乱箭和炸伤炸死,军心动摇的情况下,整肃军队后,悍然孤注一掷的出兵强攻我宁谷关。
&12288;&12288;经过一夜激战,我军弓箭、滚石等远程武器打光了,睿王便率将士们持大刀和长矛与燕军贴身肉搏。最终梁军以死伤过半的惨痛代价守住了宁谷关。
&12288;&12288;睿王的手臂便是在这场战事中负的伤。张延副将也因为为睿王挡了一箭而险些命中心脏以致丧命,此刻正在军中养伤。
&12288;&12288;这场战事虽令我军元气大伤,伤亡过半,但燕军此次强攻关口也并未讨到便宜,二十万军队生生折损了十多万,剩下活着的还有多数受箭伤和被炸伤的,且粮草尽数被毁,无力再战。
&12288;&12288;北燕主帅耶律齐无奈只得宣布退兵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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