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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军行军七日,至肃城三百里外魏阳郡下九阳城,乃是出嵺江之后最后一城,嵺江水滚滚南去,不知疲倦奔波了千万年,嵺江之西,便是陈了。
骆铖站在江边,遥望对岸,陈,这是他的根基,也是他的起点,一切将至此而始,但不会就此而止!
“七月,你能看见这淘淘江水么?这壮志天下,可曾会令你醉梦不醒?”他轻轻地道,远处欧鹭拍翅,飞于苍茫天际。
没有人回答,也永远不会再回答。
一杯酒,洒向江水,酒香随江水而去。
骆铖扔了酒盏,翻身上马。
“太子殿下,九阳县备宴,为殿下践行。”有人前来禀报。
骆铖扔下一句“不必”,便拉马而去,西渡有船,连绵成片,足有百余艘,以铰链相锁,风帆降下,供大军行走。
待两万余人皆过嵺江,暮色已升,渡船纷纷解开铰链,陆续向南而去,而岸边骆铖直接令人就地扎营,明日再继续行军。
大帐之中,左右副将陈诃与万锦章正回禀道:“殿下,若以现在的速度,三日之后当至肃城,但方才孟将军信使已至,开春之后牙涂滩一带因苍界山积雪融化,水积深不易通过,还需得经赤阳镇才行,这样一来,恐怕须得多走一日了。”
骆铖看着案上羊皮图,算了算牙涂滩如今没水的范围,的确不宜通过,赤阳镇在其北,乃是广安道上一处大镇,已属肃城治下,绕行倒也无妨,他不急着赶路,便点点头。
万锦章又秉道:“岳西粮仓已经拨五千车粮草起行,走苍龙道,经葫芦城,不日便可抵达肃城。”
骆铖点点手指,道:“传我的令,葫芦城再备五千粮车,让押运使一同送往肃城。”
万锦章一惊,道:“殿下,葫芦城不过小城,哪里备得齐五千车粮草,若是就近从昌邑调取,也要数日。”
骆铖动了动眼眸,道:“我说了是五千车的粮草吗?”
“这……”万锦章一时瞠然。
一旁站立着的武先生恍然,道:“殿下是想虚张声势?”一万车粮草,十万大军一年口粮都绰绰有余了。
骆铖唇边微微一动,道:“安士然既然派出了好些细作入我边城。”那么就让他受一受惊吓也好,最好胥长陵再调动些人马入玢西,那杜羽那边,应当能够从容许多。
杜羽说对了,随州从来不是他的心头之患。
万锦章领命而去,五千粮车,一时也不是那么容易找齐的。
又有信使前来,身上还披着羊皮袄,关内已是杨柳依依桃李争秾的季节,这衣衫显得有些笨拙闷热,信使却不及脱掉,便入了大帐,跪下禀报道:“回禀殿下,是莲姑娘的信。”
信自于师而来,有数封,陈王看过之后,令人送了其中一封去江流,随后略沉吟,问道:“你经突利下伊而来?”
信使点头:“是,小人绕道走了下伊,鸫有人手尚且留在那处打探消息,近日突利人并无大的异动,不过不时有些散众东去袭扰瑶洲,听闻是东细奴对乌奴儿有所不满。”
“哦……”骆铖若有所思,“不满?不知道是怎么个不满……”
邵连也摸摸下巴,道:“这倒是个机会,若是有隙,可乘隙而入,突利亦并非铁板一块。”
骆铖同信使道:“令鸫再加派些人手去往下伊注意那处动向,若是可以,倒是能同那东细奴聊一聊。”
信使受命退下。
随后,骆铖又吩咐诸事,众人散去之后,已经夜色浓郁了,他出了帐,便有侍卫跟上,他摆摆手,独自走到嵺江水边,望着夜色之中的茫茫水岸。
水岸辽阔无比,夜雾时有弥漫,星光微微,月色沉沉,骆铖衣袂已经沾染了水边潮湿的露气,他负手而立,目向极远。
雀驻足在远处,手里捏着一张字条,是方才飞羽传书而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默然无声地立在骆铖身后五步之处。
骆铖开口,道:“是何处来的消息?”
雀回禀道:“是翎使墨鸢。”
骆铖伸手,雀恭敬地上前将字条放在他手中。
骆铖借着营寨处传来的火光,看清了字条之中的寥寥数字:略相似之人皆查,南向一路无踪。
骆铖抬手,令雀退下,雀疾步走开,骆铖将手中的字条捏碎,扬在了风中。
两年了,他吐出一口气,还有些无奈,胥长陵把她教地很好,两年来她竟能影踪不露,连他一向擅长跟踪搜寻的翎使都找不到半点踪迹。
望着淼淼嵺江水,他忽然有些茫然,他将她找回来做什么?她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也许她本性便是无着的风,根本不会停留。
“雀。”骆铖提声。
雀闻声而来,默然恭立。
“令墨鸢不必再找了,让他收回人手去秦安,去九水河附近,找一个人,叫做泊麓。”
泊麓,正是棋士长鹿君,数年来他未出秦安,还有怀德太子那门客季笙……骆铖眼动眉动,是该慢慢揭开一切的时候了。
雀应是。
两日之后,太子领军经赤阳镇,百姓纷纷奔走相告,俪关收复有望。
白马银鞍之上,太子一身墨袍,高冠宝带,面容神俊令人不敢逼视。大军举旌旗猎猎,矛戈如林,声势隆隆。
又过十日,万车粮草入肃城,车辙过处,印痕深深,麻袋或有破损,漏出的皆是饱满粟谷粒,有人经过,以手收集,收入怀中。
随后,肃城之中有数处异动,有商队提早出城,一路向仰北,还有独行骑士,分散出定裕关与梁裕关。
肃城高耸城楼之上,骆铖望着道路上来往的行人,手指间将两枚黑白棋子转来转去。
有人来报:“殿下,沈先生回城了。”
骆铖道:“请沈先生刺史府相见。”
肃城刺史府已被改为太子行辕,骆铖匆匆回来,沈瑜一身风尘,眉须之处还有黄沙在于其中,这三年来他无一日高卧软枕,无一日坐享珍馐,虽一身文袍,却无几分书生气了,反倒臂膀宽大,满面坚毅。
他见骆铖,拜下身去:“沈瑜,拜见太子殿下!”
骆铖亲自将他扶起,又细细打量,道:“三年来,先生风雨来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