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西很不安,每一个毛孔都填满了慌乱,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胥长陵睁开眼,盯着她,眼中的冷光令人自心底生寒,“说!”
温西猛然抬头,被这目光盯得心生惧意,她从未见过这般神情与这样语气的师父,他想必已是怒极,温西却依旧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胥长陵的眼眸越来越冷。
温西干脆侧着身子坐,屈膝将头埋起,似个孩子一般。
她自小便吃软不吃硬,胥长陵想到这里,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还有些沉痛之色,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交换给他的是不能挽回的东西,你让师父怎么帮你?”
温西抬起头,再看向胥长陵,他的目光之中已全是无奈之意,这迁就的模样实在太过温柔,温柔到令温西心虚,这是师父啊……她喃喃地道:“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只有……只有……”
胥长陵的眼睛一瞬间盱起:“你的命!”
温西便闭嘴了。
胥长陵一瞬间满是疲惫地向后靠去,“多久?”
“三年。”温西轻道。
胥长陵忽然如迅雷疾电般伸出手,作鹰爪势,猛然间扼住温西的咽喉,慢慢地收紧,温西根本来不及慌乱,她大脑一瞬间空白,紧接着张张口,渐渐呼吸不能,她苍白的面上慢慢变得涨红,连眼珠都充满了血丝,她的手胡乱地抓着,在几乎昏厥的那一霎,胥长陵猛地松开手,温西连连咳嗽,气喘不止。
“小西,你的命,是师父救的,要取,也是师父取走。”他轻轻地道,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十分的温柔,温柔地让温西连肌肤都起了一层惊悸的冷意。
温西猛然看向他,方才胥长陵在她舌骨几乎断裂的一瞬间松开,这几乎生死的瞬间……她从师父的眼中看出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她,这让温西骇然,面前的人,他究竟是不是还是她的师父温言!
“管溪,你很喜欢他,是不是?”他又问,面上甚至带着微笑,仿佛一个慈爱的长辈一般的语气。
温西瞠然,她连害羞都已经省略了,胥长陵的态度实在诡测,令她不知所措,只捡了个她此刻唯一的念头,问出了口,“师父知道?”
胥长陵的唇角微动:“他死了,于你就已经过去了,忘了吧。”
温西看着他,面前的人让她既陌生又熟悉,他长着师父一样的容颜,却与师父半点都不同,为什么会这样,他曾说今生不能再见的话。
似乎这句话已经应验,她今生,再也不能见到她的师父了……
“可是我忘不了,师父,我忘不了,若是忘了,我再也不是我了。”温西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一个小小的心思,甚至她内心最深处的细微的想法,他都了解,温西索性满是悲伤地道,她毫不抵抗地袒露了她的软弱与哀切。
胥长陵的面上慢慢的收敛了笑容,他听出了她话中那不能压抑的痛苦,忽然想到了当年他自己,那时的他,面对燕丹凰,应该也是同样的悲伤吧。
温西又流泪,这泪水滚烫无比,胥长陵看着她的面容,似乎面前的女孩与当年那个艳丽夺目却残忍无比的面庞重叠在了一起,只是那个女人却永远不会为别人这般无声的落泪,她冷血至极,残忍无比,没有任何人能够令她落泪,只怕连她为她自己哀鸣的心肠都没有,胥长陵的心忽然略过一丝疼痛,这疼痛仿佛是一粒如同尘埃一般大小的种子,渐渐扎进了他的心中。
但此刻,就算聪明如他,也不曾真正了解这疼痛真正的含义。
他只是摸摸温西的脑袋,又将她抱入怀中,温声道:“忘了吧,人生很长,大都痛苦,你若不忘了,承受不起的。”
温西在这低沉的嗓音中又几乎昏昏欲睡,她摇摇头,努力想要抗争这般睡意,口中还喃喃道:“师父,不许点我的睡穴。”
“乖……”胥长陵的话音伴随着她入眠,即使不点她睡穴,胥长陵也有无数种方法令她昏睡。
马车一路向西,撵着日月而过。
温西一直在昏睡与十分短暂的清醒交替着,醒来时白天,再一次就是黑夜,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天都很累、很疲倦。
终于,在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拼命提起短剑,指着胥长陵咬牙切齿不让他把自己弄昏之后,胥长陵直接将那柄短剑扔出了车外。
温西昏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那把剑好值钱的。
十日之后,马车入了毛关,这是晋华北方的大关,驻军数万,胥长陵抱着温西下了马车,进了凉州驻将侯域的营帐。
温西躺在一张并不算十分舒适的矮塌上,她还是睡着,只是睡着的时候很不安稳,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阵说话声,睡梦之中,这些说话声变成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她手拿着短剑,指着那些慢慢围拢的狼,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忽然出现,将她的剑夺走,扔进了万丈悬崖,那些狼见她没有了兵器,纷纷狞笑着上前——
“啊——啊——走开!”温西尖叫出声。
屏风外有副将正在回禀:“回摄政王,两日前安士然俪关败退,玢西……”
胥长陵抬手,止住他的话,进了屏风后,温西一头的冷汗,正双目炯炯地看着他。
“小西?”
温西皱眉看着他,“师父,不要再让我睡了。”
“是做噩梦了?”胥长陵坐在床沿,拿起巾帕擦擦她满是汗水的额头。
温西点点头,她又晃晃头,她有些神志不清,“师父,这是哪里?”似乎是一座营帐,她不记得怎么来这里的。
“已经到了晋华了。”胥长陵微笑着道。
“晋华?”温西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弯,“为什么在晋华?我们不是要去南燕拜访师父的朋友吗?”
胥长陵柔声笑道:“师父改主意了。”
“哦。”温西懵懵地点头,但似乎又不对,师父的模样,好像有些不同,但了除了他的穿着,温西想不出有哪里不太一样,她不由皱眉,“杜羽呢?他不是老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吗?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