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材颀长,一袭墨黑锦袍,长发束冠,温润清雅的五官却不失凌厉。他踏着阳光走进来,尊贵之气浑然天成。
他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李乾,眼里冰冷中夹杂着几分讥嘲。
众人在看到李越出现后,神情变得各色各样。
“哥哥!”小琉璃惊讶地喊道。
他之前一直缩在程让身后,警惕地盯着李乾,但当李越出现后,他竟然胆子大起来了,直接朝李越小跑了过去。
李越见小琉璃向他奔来,脸上多了一份暖色。
小犊子,前些日子没白养。关键时候还知道给他撑场子了。
他揉了揉小琉璃的头,动作十分亲昵。
程梦和程露看着这个无比出色的男人,用力地捏紧了手帕……北川王……他为何会突然出现?
难道……是为了程让?
一定、一定不会的!
程恩和程让的娘亲、奶奶则是大喜过望,按照程让今日的说辞,她的追求应当失败了才对,可在他们灰心丧气、李乾欲趁虚而入之时,北川王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
而且出现得这般及时,更一开口,就揭穿了李乾的谎言,让他没有理由再邀程让出去,真是痛快!
李乾的神色极为难看。
李越那一句“本王这几日闲得很,何来日理万机?”,点破了他刚刚的谎言,直接让他无地自容。
程让眨了眨眼睛,佯作惊奇地说道:“咦,奇了怪了啊……刚刚三殿下明明说,王爷您太忙了没空,三殿下又急着想要了解陇西灾情,所以才来我程府……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就不知,三殿下您特意赶来我程府,为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喜新厌旧,厌弃了白家小姐,又转而想念我这个前未婚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程让说到这里,娇羞地袖子掩住了面容,而后捏着个兰花指朝李乾的方向微点了一下:“死相。”
李越的脸瞬间一黑,这丫头,怎么能对别的男人这样呢?
但在看到李乾气得牙痒痒的神情后,他又原谅了程让。
论气人,还是这丫头厉害。
“程让,你!”李乾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女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吗?!
他一张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但程让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半掩着明艳的容颜,伸出纤长的手指朝他一点时,却又怪异地叫他心底一阵酥麻。
他的理智很清楚,这女人压根就是在损他,在嘲笑他!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
李乾克制住了心里乱纷纷的念头,被她这么一损,尴尬至极,但好在他的脑子也不笨,很快便想出了应对的说辞。
他咬了咬牙,笑道:“程二小姐说笑了,二皇兄也是误会了。皇弟我是以为你日理万机,所以才未前往北川王府拜访……而是选择前来程府,就是怕打扰了二皇兄。”
“却不想,皇兄竟然如此清闲,刚回京城,不去面见父皇,反而还有空闲前来程府……”
言下之意,你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去面圣,而是来找女人,这是把儿女情长凌驾于国事之上!
这个帽子扣得可够重的!
程让眉梢一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李乾十几日不见,嘴巴皮子倒是利索了许多。
李乾说完这番话,洋洋得意地看向李越,他很想知道,他那无所不能的二皇兄,到底会如何作答……
程让也同样好奇。
却见李越轻轻一笑,他不再看向李乾,而是坚定地,把目光投向了程让。
盛夏的风穿过枝叶,带来了一阵清凉。
李越的锦袍被风拂得微动。
“齐家治国平天下。本王,只有一件,尚不曾做过。”
“齐家,要先有一个家。”
他清声说道。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整个程府,都陷入了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风拂动枝叶的沙沙声,和清脆的蝉鸣。
李越抬起了步子,朝程让一步一步迈了过去,在她身前站定,自袖中掏出了一枚玉镯,玉镯碧色通透,华光流动,是上好的古玉。
“这是母妃留给我的。”他指尖微微颤抖,抓起程让垂在身侧的手,温柔微颤地将玉镯套在了她皓白的手腕上:“定情信物。正式的。”
而后,他抬起眼眸,直视程让的眼睛,眸里有波光浮动。
他声音沙哑:“家中的女主人,我希望是你。”
在这一瞬间,阳光都变得格外温柔。
程家众人都呆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
李乾的神色不再仅仅是微妙的变化。
程让抬起手来,看着腕上那碧色的玉镯,心中有千万种情绪霎时汹涌而来。
李越刚刚的那一句话,都落在了她的心尖尖儿上。
一字一句的,敲得她的心砰砰作响。
他想有个家,他想和她有一个家。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了她最完美的告白。
程让只觉得鼻头微酸。
她从不知道,被人宠爱,竟会让人心头甜到发酸。
她很感动很感动,可她却并没有做好嫁给他的准备……毕竟,她还不够了解他啊……
半晌,她没有说出一句话。
但李越心思那般细密,又如何会不知她的顾虑。
“你随时可以拒绝我,随时可以离开我。当然,我也随时追求你。”他唇角一勾:“单方面在追求你。”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四周围所有人都听清。
程府大门外,两拨正要进门的人皆是一怔。
金铃和拓跋鸿脸色瞬间铁青!
而齐杭和卢兴元则是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北川王追求程让?
他的眼睛是瞎了么?!
大门里边,众人的反应则更大了。
只听得咣的一声,程家老太太手中的拐杖一个没拄稳,直接自手中脱落,她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程让的娘亲一个激灵,从发愣中回过神来,她忙去扶自己的婆婆,但自己脚下也一虚,只听得啊地一声尖叫,眼见着要跟着婆婆一起摔倒,但好在程恩反应够快,直接将媳妇和老娘直接抱住。
四周围的小厮丫鬟们也纷纷反应了过来,忙跑去帮忙。
“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
“夫人,我来扶着老夫人吧,您松手。”
“娘,您没事吧?”待几人站定,程恩忙问道。
老太太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后,还来不及喘口气,一脸不可思议地凑到程恩身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反而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问道:“儿啊……老身刚刚没听错吧?北川王,他、他……”
他追求让儿?
程让的娘亲也忙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没……应该没吧?”程恩咳嗽了两声,又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疼痛感传来,他才勉强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梦。
再看向程让和李越时,一张老脸都要笑开了花。
哎呀呀,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可是万年老铁树要开花了啊!
他的让儿,被大盛朝最优秀、最完美、最厉害的青年,追求了啊!
程恩激动地把两手拢在袖子里直搓,恨不得现在就在院子里摆上九十九响的大礼炮,放他个震天的热闹!
程让看着手腕上的
定情信物
我们有三个
第一个,
第二个,
第三个,
·
“你们愿意捐粮,我很高兴。但我大盛官府绝不会逼人捐粮。我知你们此举并非出自真心,更知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了挣钱。”
“不不不,是真心,是真心。”几个奸商忙忙说道。甚至还举起右手发誓,生怕程让不信他们。
程让忍俊不禁,她道:“你们想要发国难财,本就不对,良心发现后想要弥补,也不是不可原谅。但我大盛官府不是强盗,这样吧,我们用和李老爷一样的价买你们的粮食,而不白要,你们看如何?”
“啊?”几人没有想到,自己白送,她竟然还拒绝了,还硬要出点钱……
这做法看似愚蠢,但细细想来,却是让人揪不到把柄。
不白要,给钱买,买了后再发放给百姓。
这好名声,就落不到这几个奸商的头上了。反而让朝廷与北川王得了去。
而且,若有人为这几个奸商鸣不平,说价钱太低了,那人家李老爷能卖这个价,你为何就不能呢?
更何况,是你自己要白捐的,朝廷愿意给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几个奸商本来还想借着白捐挽救一下的名声,却不料,这算盘白打了。
论精打细算,谁能比得过程让?
经此一事,他们算是彻底知道了,赚不义之财,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夜过去……陇西赈灾之事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了,李越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很放心,而且这年轻人也的确是个有才的,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有他在,陇西的灾情,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程让便跟着李越一起,要启程回京了。
“可颠得慌?”马车中,程让看向一旁的李越。
李越正倚在垫了竹席的软榻上,他握着一个小折子,手中执着笔,正写些什么。
虽然他是斜靠着的姿势,笔尖的墨却并不会掉落下来,而那没有着力点的小折子上,字迹非但丝毫不乱,反而遒劲有力。
往常他写东西时,并不喜欢别人跟他说话,但刚刚程让的那一喊,却让他心里甜滋滋的。
“颠得伤口有些疼。”他蹙了蹙眉,把手中的小折子放下,说道。
程让忙靠过去,用胳膊轻轻环住他的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虽然仍然颠簸,但因为有她固定着,他的身子晃得好像不那么厉害了。
“怎么样?”
李越的眸子中有一闪而过的火光,他哑着声音道:“甚好。”
坐在椅子上的琉璃鼓了鼓嘴,热死你们俩。
李越似乎察觉了琉璃的神色,他瞟了琉璃一眼,眼里有些得意。
心静自然凉。
但这种情况下,他是很难静下心来的。喜欢的少女就这样搂着自己,他又不是柳下惠投胎,怎可能坐怀不乱?
为了“心静”,他只得又拿起小折子,把注意力都投到小折子上,继续地写着。
程让抬头瞄了一眼。
“这是……要呈给圣上的?”程让好奇地问道。
“嗯。此次赈灾,各种款项的去向,都得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次不仅仅是赈灾而已,还牵扯到了一大批朝廷官员,虽然上头已经在细致地查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得详细地交代一下。”
他顿了顿,看了看程让那靠在他肩头的小脑袋,补充道:“比如,焚寂阁。”
程让身子僵了僵。
焚寂阁,是李越的秘密势力,如今却被曝光了……
她心底里有一丝猜测,但却并不能肯定:“焚寂阁,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将它露于世人眼前的?”
李越握着笔的手指一顿。
这小丫头,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思怎的这般细腻?
“不靠焚寂阁,你其实也是可以将那些贪官端掉的,对不对?”
“此事与你无关。”李越开口道,他神色有些闪烁:“我一开始便不该让你涉险。是我的错。”
“而且,给那张奉一个刺杀我的机会,我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那些与他有牵扯的人全都查个清楚,包括白家,包括李乾。”
程让不语。
一开始的涉险,是她提出来的,是她任由那人贩子将她掳去的。
是她,想要像男子汉一般,为这家国天下做些事情,而不是如那些闺中小姐,始终被人保护着。
她想要涉险。而他,明白她的心意。
他准她去涉险,但却始终记挂着她的安危,甚至不惜将焚寂阁显露于世人眼前,只为在琴心画馆见她一眼……
她知道,李越有多神通广大,即便不暴露焚寂阁,他也一定有办法把张奉他们扳倒。
如今,手中的底牌被人看了个干净,甚至还可能会因此获罪,程让只觉得心头闷得慌。
“不要多想好吗?”李越放下手中的小折子,抚上了她的发顶。
“嗯。”程让答道。
她不多想。他是她的男人,她会保护他。
他没了焚寂阁,还有天机楼。她的天机楼。
她的眼神坚定而干净。
李越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她搂着他、靠着他,唇角浮起一丝宠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