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晴好,林子里的积雪开始融化,更比往常冷了三分,林长安把炭盆挪进了些,又钻进被窝呼呼大睡,哪知没睡一会儿,便被阁楼的侍卫提醒说,林崇与林妙妙来了,大包小包地拧着,估计是来探望他的。
林长安当场就懵了。
林长安自出生就住在西府,西府当然并不是一片紫竹林,在紫竹林以南有一座典雅别致的庭院,那是他与娘亲居住过的地方。娘亲过世后,他便从庭院搬出来,迁入了闲来玩耍的竹屋。
他没有下人,只一个车夫,一个守门的老头儿,一个景熙送给他的侍卫。
平时,车夫与老头儿在庭院那边,侍卫隐匿在阁楼或竹林之中。
东府那群人是不大管他的,他过得好过得歹,都与那边没什么关系。林崇差不多也这样,不同的是,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西府转转,若是碰到了,会与他说几句话。
所以,林崇是认得他的。
而林妙妙也见过他,还不止一次。
想让侍卫去王府拿面具,已经来不及了,林崇叩响了门板。
“四弟,四弟你起了没有?”
我能说我没起吗?林长安欲哭无泪,赶忙跳下床,从暖阁搬了一扇屏风拦在床前,憋着嗓音道:“咳咳咳……三哥进来吧。”
林崇推开门,与女儿一道走了进来:“四弟你病了吗?怎么在咳嗽?连嗓子都哑了。”
林长安低沉着嗓音道:“有点风寒,不碍事。”
林妙妙眨了眨眼,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呢:“四叔?”
林长安学着景熙的口吻,含糊嗯了一声。
林崇将补品放到桌上,就要绕过屏风去看林长安,林长安赶忙道:“三哥你别过来,我……我怕过了病气给你!”
林崇笑道:“不碍事,我身体好着呢。”
林长安嘴角抽了抽,又道:“那……那你过来就行,让妙妙在那边吧,她还小。”
林崇想了想,对女儿道:“和小宝到那边去玩。”
林妙妙心道,她很担心四叔,想看看四叔呀,揉了揉怀里的小宝,小宝以往见到四叔都是飞奔而去的,今天却懒洋洋的,一点没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林妙妙在茶几旁跪坐了下来。
林崇绕到屏风后,与林长安说起了话,得知林长安是因为泡水才染的风寒,心里既愧疚又感动:“……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这些年,你孤零零地长大,做哥哥的,都没好好照顾过你,实在是汗颜……”
林长安干笑。
“你与望舒的事,你三婶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是她鲁莽了,没查清楚状况便乱点一通鸳鸯谱,这门婚事作罢,等她痊愈了,会好生补偿你的,你娘走得早,这些事没人提你张罗,你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你三婶说了,婚事她会替你留意,然后你这里也太冷清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回头给你挑几个机灵的下人……”
挑下人是假,送通房丫鬟是真,林长安可不敢收,装傻地糊弄过去了。
不多时,裴琅也来了一趟,昨日搭救姚氏时,裴琅也在现场,知道四叔冻得不轻,特地送了些驱寒的补品。
看到躺在床上,以秀发半遮面的少年,裴琅的心中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个四叔不是在在荷塘边救了姚氏的四叔,也不是在烧鹅店碰到的四叔,气场太不一样了。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从怡红院出来的那个少年,眼前的四叔,与他倒是更像一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一个人的气质很的可以拥有如此大的变化,还是这世上……根本就有两个四叔?
林长安“病重”,需静养,林崇等人没多做打扰便告辞了。
回风棠院的路上,林崇摸着女儿的脑袋道:“你不是挺喜欢四叔的吗?怎么今天都不说话?”
是啊,平时她见了四叔都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却好像一点都不想说,或许……是因为见不到四叔的人?
午饭时,林崇把老四那边的情况与姚氏说了:“……他也病了,有些咳嗽……望舒的事,看样子是已经想通了,没说什么。焕哥儿那边如何了?”
姚氏叹道:“大嫂说,他挺难过的,但没再闹了,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林焕之之所以闹得厉害,非傅望舒不娶,不过是相信傅望舒与自己是两情相悦,如今他知道了傅望舒喜欢的人其实是裴琅,哪里还有信心继续闹下去?就算闹赢了林家,傅望舒不肯嫁,他又有什么办法?
“苦了这孩子啊,太无辜了。”姚氏心疼林焕之,“不过早点知道,总比一辈子蒙在鼓里的好。”
下午,傅望舒又求见了林崇几次,均被徐妈妈给挡了回去,傅望舒便写了一封信,交代了所有事情的经过,承认了自己对裴琅的爱慕,但发乎情止于礼,那个荷包不过是绣着以慰相思之苦,从未想过做出任何有违礼法之事;也解释了采苓闹出的误会,以及自己没能及时拒绝四叔的缘由。
可惜这封信,根本没送到林崇手里,被姚氏一把火烧掉了。
傅望舒又求到了林焕之那边,她连林崇都见不着,林焕之就更不可能了,郭氏带上儿子,回娘家探亲去了,一住就是半个月。
“怎么办,小姐?我们真的要被赶出去吗?”采苓吓得半死,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酿下大错,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把那个荷包捅出去,但世上哪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想到她们又要回到以往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小姐,我们再去求求三小姐吧!她很喜欢你的……”
傅望舒想起小姑娘眼中突然流露出的陌生,摇了摇头。
“那……那四爷呢?四爷那么喜欢您,您去与四爷说一声……你嫁给他吧!林四爷虽是庶子,可也比外头的人家好太多!”
这时候,倒是记得林长安的好了,可惜也晚了。
林长安一万两已经输给了景熙,再娶傅望舒,有用?
走投无路的傅望舒,终于在二月初三,迎来了自己被赶出林家的厄运。
林崇都不敢看她眼睛:“对不起,望舒……别怪你三婶,是我的主意,我觉得你在青州可能会更好,我那边有个朋友,一直想要个女儿……他们会拿你当亲生的看待。”
“三爷,您也不要望舒了吗?”傅望舒难过地看着他,“在望舒心里……您是望舒的父亲啊!望舒已经被父亲抛弃过一次了,为什么要再来一次……为什么?!”
“对不起……望舒……对不起……”林崇撇过脸,上了马车。
伴随着傅望舒的离开,林家渐渐恢复平静,林焕之搬了回来,大致是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沉寂了一段时间。
姚氏的身体一日日好转,与西府的走动也日益频繁,老太太知道后,没说什么。
三月底,皇商竞选结果出来了,林家被选中,负责辅助两广一带的船舶制造。
林家人很高兴,开了席面,搭了戏台子,在府中庆贺。
来林家拜访的客人也日渐增多,以往都是些商户,而今多了不少贵人。
林崇有些忙不过来了,拿着一摞子文书,想着要不要找个得力的帮手,他想到了裴琅。
姚氏却力荐林长安:“老四才是自己人!咱们林家的产业,归根到底,是有老四一份儿的!弄好弄砸,都与他相干!”
林妙妙垂眸,这又与前世不一样了呢,前世的林家虽然没做成皇商,可娘亲过世后父亲一蹶不振,大伯、二伯都难当大任,许多事都是表哥出面处理的;这辈子,变成四叔了。
“哎,妙妙,你今天还去四叔那儿练字吗?”姚氏一边装点心,一边问。
这段日子,她总被娘亲“赶”到四叔那里练字,她不去,娘亲还会念叨她。她深深的觉得,娘亲对四叔的喜欢,已经快要超过她了,知道的,说那是娘亲的小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亲的女婿呢!
女婿……
天啦,自己怎么想到这么脸红的字眼?
四叔可是她亲叔叔!
而且四叔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妙妙叹了口气:“去呀。”
姚氏把食盒装得满满的,盖上盖子:“点心备好了,你和四叔一块儿吃,晚上我和你爹要出一趟门,你就在四叔那边吃吧。”
林妙妙嘟哝道:“人家四叔是有正经事的,一天到晚给你们带孩子啊!”
姚氏一笑:“不想去啊?那行,到你祖母那边抄佛经吧。”
“谁说我不去?”林妙妙抱过了食盒,她才不想到祖母那边抄佛经呢!
四叔会握着她的手写字,四叔的手暖暖的,声音柔柔的,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
想着想着,心脏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