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完结章(1 / 1)

“还给你?”白修涼粗喘着,冷然地讥笑道:“阉狗,你怎么敢提‘还’这个字!”

“呃!”

颈上的力道猛的加重,符柏楠感到一阵近乎炸开的膨胀感。他视野漆黑一片,凭借本能挪开一只手,艰难地向下摸索。

一寸。

两寸。

薄刃柄滑过手背。

符柏楠向上几分,摸到仍深插/在白修涼侧腹的刀,尽全力深吸了口气,左手向外一掰一折,在短暂地痛呼中右手发力,刀刃从右到左,生生剖开了白修涼的腹。

他仅凭借活下去的**本能发力,手下半点没有留情,力道中带了他自己亦不曾发觉的怨憎,曾经的现下的,能说的与没能说出口的。

哗啦。

温热滑腻的肠与血顺着刀流落出来。

视野渐渐恢复,眼前噪点万千,符柏楠抓着咽喉剧烈咳嗽着,气流进出带起嘈杂的声响。

他咽喉中有甚么断了。

白修涼无力地倒在一旁,他显然没预想到符柏楠面对末路时的手段会如此残暴,腹中的血还在淌,顺着肚肠流出的,还有口涎与满面不甘。

符柏楠低咳着放开刀柄,他强撑住自己,半跪在白修涼身边。

岑夜中,最深沉的黑暗沉沉笼着。

他拉风箱般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的拼凑些气音。

“你要死了?”

符柏楠微弯下腰,手伸进白修涼的腹中满抓了一把鲜血,抹在那身净白的袍服上。他低笑了一下,笑意却很快消失,他甚至伸手帮白修涼将肚肠归拢回腹中。

“不你还不能死。”

“你还没说出来,你不能死。”

他不流畅地道:“白修涼,你把阿砚藏到哪儿了。”

符柏楠一把抓住白修涼的领子,“你说啊,阿砚呢,你说啊。”

“……”

白修涼瞪着眼张了张嘴,呕出一口血来。

符柏楠踉跄着半跪起身,用袖子胡乱抹去了他那口血,揪着他衣领不断摇晃,“白修涼,你不能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把她藏哪去了……我要带她回家……我要带她回家……”

“你把阿砚……还给我……”

符柏楠的声音近乎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气音重复了千万次,最后甚至模糊起来,不同的话语诉说了相同的意义。

她去了哪里。

符柏楠好似全然忘了那些诱供的技巧,那些对将死之人仍旧有用的威胁,他翻来覆去地念叨,近乎要哭出来,以胜者之身败者之姿,跪在白修涼面前。

佛啊。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想与她共度一生。

即使我是只肮脏不堪,残缺的禽兽,我便没有权力活下去么。

我只是想,与她共度一生。

耳鸣的躁响间,符柏楠听见白修涼虚弱地开口:“阉狗……你去寻吧……我把她……咳……送走了……”

他意识也已不太清明,回光返照中,白修涼好似见到旧日群山辉映,林间嬉游,他双眸明亮,震颤着又笑起来。

咳出几口带粉沫的血,白修涼猛地伸手拉住符柏楠,嘲讽地喘笑道:“我……我把她送到……万千处……手……手脚送到江河……躯颅送到……咳……到莽莽荒山……远……远离开你符柏楠……”

符柏楠僵愣在原地。

他彻底撕了平日的模样,符柏楠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疯狂。他有些激动地攥紧符柏楠的臂膀,半坐起的腹拢不住,肚肠再度流落出来。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符柏楠,自她十五那年我便年年送她炒茶,片片甄捡翻炒,我不曾一次假他人之手,炒茶的油俱是我亲手自一具具尸中提炼,沾过一口,她这辈子别想摆脱我!”

尸山尸海中,真相与无风的死镇一同被剖出,又被埋葬。

“你知道、咳,你知道她为何会睡着吗?知道为何我不得不做这些因为你!因为你这条阉狗!因为她看上了你,因为你她不愿再与我写信,因为你她不愿再喝我送的茶,因为你这条阉狗她与我断了来往!因为你!”

“……”

“我觊觎这么久的人,最后竟然跟了你这么个……你这么个没有根的玩意……呵,哈哈哈哈哈,她自找的,她活该!她活——”

话头戛然而止。

暗夜微光中,白修涼脸上维持着僵硬地狂笑,彻底死去了。

皮肉黏腻的抽刀声。

符柏楠抽出薄刃,血顺着白修涼的后颈泊泊而出——他甚至没有给他最后回光返照完的机会。

岑寂的镇甸中,只有微风细吹。

符柏楠毫无表情地垂首撑膝,在原地跪坐片刻,他从怀中掏出火折点亮,插在旁边一具尸身手中。

他起身拉住白修涼的发,将他拖到面前,借着光亮,手中薄刀慢慢地顺头皮旋了一圈。剥下头皮,他五指成爪插/在白修涼的脸皮下,打背后开始割剥,一点点准备将他剥皮揎草。

剥皮的过程很漫长,可符柏楠并不觉得枯燥,脑中是空白的,他甚至根本没有思考甚么意义,他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剥到胸腹时,符柏楠撕开白修涼的衣服,下身自然袒露了出来。他看了片刻那个地方,伸手抓住锋刃一转,它便被切割下来。

那东西被扯拽时,白修涼的躯体抽搐了一下,符柏楠看了他僵硬的面孔一眼,忽而捏着白修涼的口,将那东西塞了进去。

他像个孩子似的轻笑起来。

“阉狗。”

他指着白修涼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尸头动了几下,又回到原位。

“阉狗,你这条阉狗,哈哈哈哈。”

他蜷缩般抱膝坐在那,笑一会踢打白修涼一会,一阵风过去,火折子旺了片刻,待风停下,符柏楠渐渐不笑了。

他伸手抓过白修涼的衣袍,层叠之下,隐住的亵衣内袋中缝着两封信,他借着方才瞬息大亮的火光,见到了上面娟秀的字迹。

翳书亲启。

符柏楠撕开口袋拿出里面的信,信已有开过的痕迹,纸页洁白。指尖方触便留下血印,符柏楠连忙在身上用力擦拭,这才小心展开。

【翳书,见字如面:

因托友于身后转达,故你见信时,我必已没去了。

虽是废言,还是宽你一句莫太劳心。

近日来我时睡时醒,知事时少而昏聩时多,自问命中一劫,我怕是再迈不过去了。

我知你脾性,故提笔停行,虽多有劝慰之语,终是落不得。

你曾多次询我何故许你,我总闪烁其词,实是时光长远日日相伴,点滴事中究竟何时动情,我已早忘却了,故不能作答。

若定要计较,大抵只因你是个混人。

早年我因你入京,却又因你而落叶生根,我实则秉性不良,却常劝你为善,我先时对你起过杀念,却日日望着你,终与你相知相携。

人总是踏入相反的河流。

年少时我有许多野望,身后光芒万丈,身前路途茫茫,终却只能选择一条。

我早知天命,前路多如芒草,我却仍选了此道,除了少时心性乖薄,不信通达,亦有与你一会的想法,终而成了此局,是缘是劫,我总是不悔的。

翳书,我的长灯确然将熄了,身后,请你记得替我守过三年。

悲一年,苦一年,太息一年。

三年一到,大梦醒身,你便好好的过下去,仍在庙堂上踏你的钢丝,坐你的权位,若遇到有意的姑娘,也去求她娶她,对食宫中亦可。

只一条请你记得,请她千万别比我好看,我总是个心肠狭窄的女子,这点还请你宽待。

翳书,为人一世,能吃多少顿饭,抽多少管烟,走多少只桥钟情多少个人,我的都已有了定数,你的却还在茫茫之中。

若你死了,我的故事便结束了,可若我死了,你的故事还在向前行。

翳书。

我们有缘再会。】

符柏楠拿开信纸,他发觉下面还有一封,那封纸页泛黄,陈陈若旧年,信封上字迹飞扬。

他展信而阅。

【这位先生,见字如面:

在下前姓白,双字隐砚。

砚正要去见你,虽还不知你。

日前师父请鬼□□人予我算了一节六十四卦,言及我命中三劫,一曰病,一曰亲,一曰宦。

前两劫砚俱已闯过,你乃砚命中,最后一劫。

师父让我去见你,见你便杀你,但砚不擅断人生路,故你不必担惜性命。

存世十八载,砚虽生不长,但自诩眼见不少,智识亦不落人后。

宦臣鹰犬,或幼时被卖,被没,被屈,被苦苛,得入巍峨深宫一刀受刑,多属无奈,砚深知其理。

故以鹰犬为借,责你唾你,轻慢与你之事决计无有,先生不必担怀。

你我见得一面,若合便各走一方,若冲,便各安天命。

为防初见事起突然,万绪难言,故落短曳一封,拙字寥寥,托师门友人投至。这般去信虽有些莫名,抑或理屈无出,还请多担待。

按现有官名,砚自该敬称一声督公。

如此。

督公,你我京畿相会罢。】

那是她意气风发,长歌如许的十八年华。

那年,远远的开启了一切。

两封信不长,符柏楠却不知自己读了多久。手险些拿不住信,他蜷缩着身,哆嗦着用手臂将它压在胸前,如同拥搂那个写信的人。

四周没有风。

没有人。

没有声响。

火折子也灭去了。

符柏楠困坐在万千尸骸堆起的山中,不知多久,他抬起头,发觉天已亮了。

朝霞的曙光映在东方,红日升起,世事更新。

镇甸中,仍是一片死寂。

符柏楠撑住残躯站起身来,他踉跄几下环顾四周,跌跌撞撞地爬过了尸骨围城,拖着步履,慢慢走回初时下榻的客栈。

他进厨房找出一只碗,盛了一些水,将两封信纸折成长条,点火烧在碗里,仰头饮干了碗中的水。

将信饮净后,他摘下了头上的紫纱帽,解下腰牌,脱去宫服,符柏楠将这些整齐搁在客栈的木桌上,只着中衣走出了门去。

他朝着东方的山崖而去。

红日越升越高,他迎着它走,不断地走,越走越快,他感到脑中的胀痛不在了,双臂的断痛也消失了。

他飞快地走着,最后跑了起来,他快慰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闭目,张开了双臂。

风在耳边呼啸,隐隐地,他听到许多话语,有低笑,有呼唤,有温声叮嘱。

呼——

长风中,他听到有谁轻声地道:“督公,晌午了,用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下一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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