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孟灵酒请玉露再次为她画妆,叮嘱秦桑若百里鸣来找她就说她去了荆州,又好生安抚一番林司晴让她安心等好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孟灵酒骑上马,一路向西城门而去。
趁着刘玲珑还未醒来,刘义敏与龙井早早出了城,在西城门外等待孟灵酒的到来,临出府时刘义敏写了一封信留给其妹玲珑,信中称他要去远方见一位朋友,短期内不会回金陵,并叮嘱她回武陵。
“公子,咱们干吗等那个孟灵酒呀,你看看都这个时辰还不来,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敢让公子等她,再说带上她不是给我们自己增加麻烦吗?”龙井没见识过孟灵酒的厉害,觉得带上她是个累赘,况且他觉得孟灵酒对刘义敏极不尊敬,十分不理解刘义敏为什么这般待见她,于是嘴里一顿抱怨。
刘义敏没有说话。
“公子,郡主会乖乖听你的话回武陵去吗?”龙井问道。
“我也不知道。”刘义敏望了望远处,“此去荆州,福祸难料,若被玲珑知晓,她必会要求同行,只要她不去荆州,留在金陵或者回武陵都一样。”
说话间,只见一名女子一手以绢扇掩面,另外一只手牵着一匹马,踩着碎步款款走了过来,那模样看着就像张飞打着油纸伞,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刘义敏和龙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到跟前。
“走,快走啊。”那名女子一边低声催促一边向刘义敏使眼色。
“喂,你谁啊?敢调戏我家公子?”龙井质问道。
那女子一个着急,拿开绢扇道:“是我。”
“啊...”龙井一看清那女子容貌,吓得往后一躲,惊声尖叫。
刘义敏也愣在当场。
“我有那么吓人吗?”
刘义敏听出孟灵酒的声音,问道:“为何这副扮相?”龙井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孟灵酒,看着她这副尊容,龙井的眼耳口鼻都快挤到一处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的通缉令还挂在那儿呢。”孟灵酒无奈地伸手指了指城门口。二人顺势望去,果真看见孟灵酒的画像贴在那里,“你是通缉犯?”孟灵酒急忙上去捂住龙井的嘴,低声道:“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因何被通缉?”刘义敏已经顾不上惊讶了,跟孟灵酒在一起,他已经准备好随时接收惊喜,或惊吓。
“还不是因为那封信。”只此一句,刘义敏心中已然明了,对孟灵酒道:“上车吧。”
“不不不,我骑马就好了。”孟灵酒连忙推辞。
“此去荆州路途遥远,若一路骑马过去,会伤腿。”刘义敏淡声提醒。
“没关系,我能挺住,我们快走吧。”见孟灵酒如此说,刘义敏不再相劝,钻进马车,为防有人认出来,刘义敏特意换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于是一马一车齐头并进,向荆州出发。
刘玲珑刚刚睡醒,看完刘义敏留给她的信,将信用力摔在地上,嘴里恨恨道:“竟然背着我偷偷溜出去玩,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等回武陵,看我不向父王告状。”过了一会儿,又化怒为笑:“哥哥不在家更好,我不就可以随时去找孟小酒和百里鸣玩了。”只是,她又怎会知道孟灵酒已经离开金陵,而百里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一面都难,更遑论找他玩了。
此时,朝堂之上。“宣北魏使者觐见。”福六高喊一声。鸿胪寺卿起身上前奏禀:“回皇上,今日一早,魏使已收拾行装快马加鞭回了北魏,并托臣向皇上辞行。”
“这是为何?”文帝问。
“这...”鸿胪寺卿吞吐片刻,道:“今晨臣去驿馆,见所有魏使均须发皆无,一个个都光溜着脑袋,不知是何缘故。”
“哦?竟有此事?”文帝觉得惊奇。
鸿胪寺卿又道:“臣听说北魏男子极爱重头发胡须,如今变成如此模样已无颜面圣,所以均以布巾遮面,仓皇离去。”
“哈哈哈哈...”文帝听后一阵大笑,“这简直是朕听过的最好笑的事,不知是何人所为,不过不论何人所为,都替朕大大出了口气。”
不同于朝堂,平民百姓对于自身无法理解之事,总喜欢为其找个合理的说辞,而这个说辞,通常都归咎于妖魔鬼怪。比如一个荒诞无比的怪谈,此刻正向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漫延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昨夜驿馆闹鬼啦。”
一言刚出,周围立即凑上来五六个人,“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近日北魏来了几位使者,你们可知道?”
“知道知道。”众人点头。
“听说北魏男子极重视自己身上的毛发,把头发胡子看得比命还重,你们可知,昨天夜里驿馆内突然出现一只白衣长发的女鬼,将北魏来的那伙人身上的头发和胡子都吃光了,一个个都跟庙里的和尚似的。”
“不对不对,根本不是什么女鬼,”另一人更正道,“我听说是一个专门食人毛发的长毛妖怪,起初那个妖怪身上长满了一尺见长的黑毛,谁料等它将那伙魏人的头发和胡子都吃光几后,身上的毛竟然长到了一丈多长,十分骇人哪。”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要是没胡子倒也罢了,头发没了怎么出来见人?”
“所以啊,我一大早就去张天师那里买了几张符,专门对付这个长毛怪。”
“是吗是吗,那咱们也赶紧去买几张吧,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对对对,咱们赶紧去买。”
于是,众人争相着前去买符镇妖。
龙井驾着马车,时不时看一眼旁边骑马的孟灵酒,看了几眼,实在受不了了,“我说你能不能把脸洗洗干净,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远了。”
“没水我怎么洗,等到了有水的地方我再洗。”孟灵酒随口回了一句,又道:“我都不介意你那么介意干吗?”
“我看着难受。”龙井直言不讳。
“你专心赶你的车,老看我做什么?”
龙井正要回嘴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湖,忙拉住缰绳,道:“看,那边有水,你赶紧洗脸去。”
孟灵酒心想还是别跟他一般见识,免得来日方长,浪费口水,于是将马丢给龙井照看,自己去一旁的湖边净脸,洗完脸后孟灵酒抬头看了看四处,景色真不错,诶,这儿不是凤磷山吗?孟灵酒想起黑龙寨就在附近,要不是赶时间,还可以去看看金元宝他们。
“喂,洗好了没有,我们还要赶时间呢。”龙井催促道。
“来了。”孟灵酒应了一句回到马车边。
龙井打眼瞧了瞧她,这样看着可就顺眼多了。
“客观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路边不知何时窜出一个乞丐,衣衫褴褛,摇摇晃晃地过来乞讨。
刘义敏掀开车帘,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会有乞丐?思虑间,那乞丐已经晃到龙井跟前,“官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哪来的要饭的,别挡路,我还要赶车呢。”龙井驱赶道。
“你那么凶干什么?人家不过是想讨口饭吃。”孟灵酒斥了一句,从荷包中拿出几两碎银子,递给乞丐:“给你。”
“多谢姑娘,真是好人哪。”乞丐接过银子谢道。
刘义敏一直细细打量着那乞丐,虽然衣着破烂,可膀大腰粗,不像是经常挨饿之人,正要出声提醒,只听得那乞丐嘴里忽然道了一句“酒姑娘?”
孟灵酒正要上马,听到声音侧过脸仔细瞧了瞧那乞丐,“你是...二当家?”
“是啊酒姑娘,想不到竟然又在这儿碰到了你。”二当家惊喜道。
“你怎么这副打扮?”孟灵酒心想上回留的四千多两银子够他们过冬的了,这才几天,怎么沦落成乞丐了?
二当家回道:“不瞒酒姑娘,上回你走之前叮嘱我们兄弟只能抢那为富不仁之人,可我们寻思半天,你说咱也不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是?所以我就想了个主意,我打扮成乞丐坐在路边,看到商队马车路过,上前讨口饭,打赏的放行,不打赏的,哼哼,那就别怪兄弟们无情,抢了他丫的再说。酒姑娘,你说这办法咋样?”
“行啊二当家,几日不见,长进不少。”孟灵酒笑着称赞道。
二当家忽然朝身后吼道:“大哥,兄弟们,出来见见酒姑娘。”呵,这一嗓子下去,不远处的林子里窜出几十号人,个个手中扛着家伙,气势汹汹地朝马车这边走来。直把刘义敏和龙井看傻了眼,“公...公子...咱们遇上劫匪了。”龙井瞬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酒姑娘,好久不见了,过得咋样?”金元宝客气问道。
孟灵酒拱了拱手,道:“托大当家的福,我好得很,各位兄弟怎么样?”
“兄弟们都好着呢。”金元宝回道,“酒姑娘,好不容易碰上,去黑龙寨跟兄弟们喝一杯咋样?”
“大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要事在身着急赶路,不过大当家的放心,下次经过凤磷山,我一定带上几坛好酒,跟兄弟们喝个痛快。”孟灵酒言道。
“既如此,那咱就不耽搁酒姑娘了,请。”金元宝让开道,作了个请的手势。
孟灵酒向山贼们抱拳拱手:“那我就告辞了,各位英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金元宝领着众人送别孟灵酒。
离开凤磷山好一段路,龙井的手脚依然不听使唤地打着哆嗦。孟灵酒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问道:“诶,你的手怎么一直抖个不停?是不是病了?”
“你才有病,”龙井腿上打着哆嗦,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跟那些劫匪是不是一伙儿的?”
“不是,上回去金陵的时候路过这里,被他们劫了去,所以就认识了。”孟灵酒平淡无奇地叙说自己的经历。
车内的刘义敏猛得一惊,英眉皱起,等着龙井继续发问。
“什么?你竟然被那群山贼劫去了,那怎么还好端端地在这里?”龙井一边赶车一边提防着孟灵酒。
孟灵酒摸了摸玉葫芦,想喝口酒解渴,想起出门走得急忘了装了,遂道:“这事说来话长,等到了客栈我喝口水再慢慢告诉你们。”
刘义敏掀开车帘,“接着。”孟灵酒伸手接过水壶,连灌了几口,才把水壶还刘义敏。“说吧。”刘义敏嘴里淡淡地飘出两个字。
孟灵酒侧脸看看他,这么着急?看在喝了他水的份儿上,就告诉他们吧,于是孟灵酒将先前在凤磷山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刘义敏听完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他刚才是在笑吗?冰块也会笑?一定是我的错觉,孟灵酒心忖。
龙井听后拍拍胸口,放下心来,对孟灵酒稍稍有些改观,“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嘛。”
“那当然。”孟灵酒坦然受之。
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一处寺庙,名归缘寺。
“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孟灵酒问刘义敏。
“此行任务非同一般,需尽量遮掩行踪,客栈人多嘴杂,多有不便。”刘义敏解释道。
“哦。”
龙井拎着行李跟在后面,走到寺院门口,一个秀才模样的青年男子,急急朝他们走了过来,“小姐,这位小姐,小生终于等到你了。”
三人停下脚步,“你怎么到处都有熟人?”龙井见那个秀才是冲着孟灵酒而来问道。
孟灵酒看了看那个秀才,道:“你是谁啊?”
“小姐不急,待小生问你,请问小姐可曾与人定下婚约?”秀才问。
“没有啊。”孟灵酒一脸莫名。刘义敏见孟灵酒的神情的确不明所以,转头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秀才,猜测他意欲何为。
“这就对了,”秀才一脸欣喜,对着寺院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归缘寺不愧是求姻缘的灵寺,小生姻缘终于到了。”
“喂喂喂,你在嘀咕什么?”孟灵酒心中已被疑虑占满,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小姐莫急,听小生细细说与你听。”秀才娓娓道来:“前几日小生来归缘寺求姻缘,求得一上上签,住持为小生解签,说小生会在三日后黄昏时分,于归缘寺遇见命定姻缘,于是小生日日在此等候,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小生等到了。”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孟灵酒问。
“住持还说了,小生的命定之人,年方二八,身穿黄衣,那一定就是小姐你了。”
刘义敏听完心下了然,眼里带着趣味般看孟灵酒如何脱身。孟灵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四下张望一番,不巧,另一名身穿黄衣的少女正徐徐向寺内走去,孟灵酒心下一喜,伸手指了指:“你看,你的命定之人在那儿呢。”
那秀才放眼望去,只见那女子样貌与孟灵酒相差甚远,摆摆手道:“非也非也,小生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小姐你,那就说明小姐你才是小生命定的姻缘,绝非旁人。”
孟灵酒见那秀才准备赖上自己了,看了眼身旁的刘义敏和龙井,灵机一动,对那秀才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逗你玩儿呢,其实他就是我家相公。”说完孟灵酒亲密地搂上了刘义敏的手臂。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刘义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孟灵酒搂着,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
“诶诶诶,你怎么占我家公子便宜。”一旁的龙井急了。孟灵酒撇撇嘴,瞪了龙井一眼。
那秀才惊在一旁:“小姐你刚才明明说未曾与人定下婚约,怎么又说他是你相公?”
“都说了刚才是逗你玩儿的,对吧相公?”孟灵酒甜蜜无比地喊了一声,刘义敏只觉一股酥麻之感流向全身,孟灵酒见他一脸木讷地站在那里,伸手挠挠他,“相公,你倒是说话呀。”
刘义敏身体一僵,面无表情道:“走吧。”
孟灵酒急忙顺势说道:“龙井,我们走。”龙井扳着脸气呼呼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孟灵酒还不忘回眸一笑:“再不去追,你的姻缘可就要跑喽。”只见那秀才羞得一脸红。
进了寺后,孟灵酒急忙松开刘义敏的手臂,走开两步故意咳嗽几声以掩饰尴尬。刘义敏眉眼淡扫,心情甚是愉悦。
“公子,我就说不应该带着她吧,你看,又是劫匪又是桃花,还...还占你便宜。”龙井牢骚满腹。
孟灵酒一听,不高兴了,“诶,他什么都还没说你哪来那么多话呀。再说,论桃花,我不过只一两朵,你家公子的桃花都开遍金陵了。”说完还意味不明地看了刘义敏一眼。
“你才桃花遍地开呢。”龙井不服气道。
孟灵酒俏皮一笑:“我要是桃花遍地就好了,那说明我长得美呀。”
“臭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