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鸣举着酒樽,销魂地侧卧在屋顶上,依旧是披头散发,坦胸露臂,只听他悠悠而语:“喂,都一个时辰了,再拔下去,我这些竹子可就要全秃了。”
孟灵酒没有理会,继续执着地拔着竹叶。
“你们两个从小在不同的环境长大,立场不同,见解有分歧在所难免,这些你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百里鸣劝慰她,过了一会儿,又道:“我看我们两个好像更般配些,要不你干脆嫁给我吧,你娘对我也十分满意,你觉得怎么样?”
“谁要嫁给你呀。”孟灵酒擦了擦眼睛,嗔责道。
百里鸣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时也!命也!”
孟灵酒又拔了一会儿,手酸了,便回到屋顶,灌起酒来。
“诶诶,你又喝不醉,别浪费啊。”百里鸣见她暴殄天物,忙将酒坛藏到身后。
孟灵酒双手抱膝,拖着下巴,眼眶依然红红:“我和他共同经历了那么多,还以为我们之间志趣相合,心照不宣,想不到这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你准备怎么办?从此与他一刀两断?”
“我没这么说。”
百里鸣笑了笑,“看来酒已情根深种,只是前路多艰,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呀。”
孟灵酒侧过头看着他,记得和乐长公主也曾对刘义敏说过同样的话,“前路多艰是什么意思?”
“嗯?”百里鸣坐起身,弹了一下孟灵酒的额头,“说你聪明,你还真笨。刘义敏是谁啊?他是太后的儿子,天子胞弟,还是武陵王世子,将来要承袭武陵王爵位的。你又是谁啊?一介布衣,你们俩想要走到一起,太后,皇上,武陵王会同意吗?这其中要克服多少困难,你想过没有啊?”
孟灵酒顿了顿,“这...我没有想过。”当时和乐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仿佛一切都阻挡不了他一样,可是如今,他恐怕已经没了那样的决心吧?孟灵酒猛得甩了甩头,“刚才我已经跟他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的那些麻烦事不会有,我也不想牵涉其中。我孟灵酒冰雪聪明,如花似玉,多少人排着队想娶我呢。”
“诶,前面给我留个位置。”百里鸣道。
“你?”孟灵酒瞥了他一眼,“去排玲珑的队吧。”
“我与她的距离,比你和刘义敏的距离要远上千万倍。”百里鸣嗤笑一声,突然凑近孟灵酒,“想听八卦吗?”
“什么八卦?”孟灵酒一扫阴霾,来了兴致。
“长庆长公主与尚书令傅亮,他们二人”
“他们怎样?”
“有奸情。”
“奸情?”孟灵酒眨巴着眼睛,忽然提高嗓音:“奸情?你怎么知道?”
“山人自有探秘法。”百里鸣故作神秘道,“长庆的驸马苏延向来喜欢在仙林院流连,他理当不会做出危害仙林院之事,我估计中毒一案是长庆托傅亮所为,否则京兆府尹也不会那么听话,说察封就察封,说解封就解封。”
“你的意思是京兆府尹和傅亮是一伙儿的?”
“可以这么说。”
孟灵酒皱着眉头,神情颇为嫌弃,“堂堂长公主,与朝廷官员互**情,太不知羞耻了吧?”
“这算什么?”百里鸣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金陵城内这种事情不胜枚举,世家权贵们不必养家糊口,不必忧国忧民,除了绞尽脑汁享乐,还有何事可做?骄奢淫逸,女色男风,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什么女色男风?”孟灵酒不解。
“就是,就是...”百里鸣支吾了半天不知如何解释,摆摆手:“以后你自然会知晓。”百里鸣不说,孟灵酒也懒得问,烦心事一堆,哪有闲心理会别人私情。
翌日,秦桑拿着一张请柬找到孟灵酒,“灵酒,刚才有人送来一封请柬,给你的。”
“给我的请柬?”孟灵酒狐疑地从秦桑手中接过来,翻开阅览,“有人约我今天下午去漱玉轩一见。”
“何人相约?”秦桑问。
“上面没写落款。”孟灵酒递给她看。
秦桑看后思量片刻,“会不会是长庆设计的圈套?”
“长庆?”孟灵酒故作迷糊,“秦姐姐好端端地为什么提起她呀?”
秦桑道:“你们绑架了苏锦月,百里公子都告诉我了。”
“哎呀,居然忘了交待百里。”孟灵酒狠狠拍了一掌自己的脑门,一脸懊悔。
“是不是苏锦里让你替他隐瞒?”秦桑问。
孟灵酒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秦姐姐,仙林院中毒一事还是苏公子告诉我是他娘做的,你可千万不要牵连于他。”
“先别管这些了,这张请柬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桑问。
“当然应约了。”
“可万一是长庆捣鬼”
“秦姐姐你放心,光天化日的,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呀。”孟灵酒宽慰她。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秦桑提议道。
孟灵酒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也怕那也怕,以后岂不是不用出门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刘玲珑正准备出门去仙林院找孟灵酒,看见龙井双手捧着下巴坐在台阶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上前问道:“龙井,你怎么在府里?我哥没去国子学吗?”
龙井撇撇嘴:“公子从昨晚开始就把他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我敲了几次门,都被赶了出来。”
“我哥怎么了?”刘玲珑关切地问。
“昨天晚上跟小酒吵架了。”龙井回道。
“小酒?”
“就是孟灵酒。”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灵酒的哥哥呢。”刘玲珑拍拍胸脯,“灵酒昨天来过吗?他们吵什么?”
“我也不知道。”
“我看看去。”刘玲珑说了一句径直来到刘义敏的书房前,敲门:“哥?哥?你在吗?”
“何事?”房内飘出淡淡的两个字。
“龙井说你还没用早膳,我给你送过来了。”刘玲珑道。
“我不饿。”又是简短的三个字。
刘玲珑看了看身后的龙井,两人相视无奈,刘玲珑深知刘义敏秉性,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将龙井拉至一旁,轻声问道:“我哥几时跟灵酒变得相熟了?”
龙井抬头望了望天空,手指点着下巴回忆片刻:“很久了。”
“我怎么不知道?”刘玲珑颇为惊讶。
“因为郡主你总不在府里,小酒来的时候你都不在。”龙井回道。
“啊?他们两个经常趁我不在的时候见面?”刘玲珑再次讶异。
“对啊。”
“不会吧?苏表姐来了那么多次,我哥可是一次都没接见过她,整日只跟那个徐公子呆在一起,我还以为我哥不好女色呢。”刘玲珑毫不忌言,龙井听得嘴角直抽,有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刘玲珑暗自揣摩一二,又问:“他们两个都聊些什么?”
龙井摇摇头:“不知道。”
“这么神秘,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龙井。”俩人正各自揣测着,书房内响起刘义敏的声音。
龙井急忙走到房门口,侧着身子问:“公子请吩咐。”
“去将她请到府里来。”
“是。”龙井应了一声准备离去。
刘玲珑走了两步跟了上去,悄声问龙井:“我哥是不是让你去请灵酒?”
“是啊。”龙井回答。
“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本来也要去找她,正好问问她跟我哥到底是何关系。”刘玲珑肚里的算盘敲得哒哒响。
此刻孟灵酒已来到漱玉轩门前,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引路:“小姐,这边请。”
“你家主子是谁?”孟灵酒问。
家仆回道:“我家主人就在楼上包房,小姐一见便知。”
孟灵酒不再询问,跟着那人来到二楼一雅间内,“孟小姐,你来了。”房内苏延起身相迎,木榻上已备好茶水。
“是你?”原来邀请自己的神秘人竟是苏延,原本自己正打算找机会见他一见,未曾想他倒主动约上门来了,孟灵酒见礼后屈膝跪坐。
“请问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孟灵酒率先开口。
苏延倒了一杯茶,递到孟灵酒跟前,谦和有礼道:“冒昧请孟小姐前来,苏某失礼了。只是孟小姐容貌酷似苏某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想当面请教几个问题,不知孟小姐可否应允?”
“请说。”孟灵酒直率道。
“敢问孟小姐家乡何处?”
“安陆郡。”
“可是安陆孟家?”
“正是。”
苏延停顿一二,又问:“令堂是否安好?”
“我娘很好。”
苏延捋捋短须,像在思虑着什么。孟灵酒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你认识我娘?”苏延微微颔首。
“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苏延面上一惊,“令尊?你从未见过你父亲?”
“没有,”孟灵酒摇摇头,“我听说多年前你曾去过我家置办贡酒,你既然见过我娘,那你见过我爹吗?”
苏延思虑片刻,问:“令堂从未跟你提过令尊之事?”
“没有,我只知道他在金陵。”
苏延神情微动,问:“请问孟小姐芳龄几何?”
“十八。”
“几月生?”
“七月。”
苏延垂眸,手指拨动一二,须臾猛得一惊,定定地看着孟灵酒,却一直不说话。
孟灵酒见他举止有些奇怪,又问:“你见过我爹吗?”
苏延回过神,“没...没有。”
孟灵酒有些失望,道:“那你问我这么多问题做什么?”
苏延拱拱手,有些不好意思,“苏某失礼了。”
世子府,“公子,小酒没请来,仙林院的人说她出去了。”龙井隔着房门回禀。
“去仙林院等着,她不来你也别回来。”刘义敏不冷不热的声音,令龙井欲哭无泪,只得垂头丧气的再次出门。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世子,苏小姐来访。”
“打发走。”
“是。”下人来去匆匆。
“你刚才说我长得像你的一位故人,你说的故人就是我娘吗?”孟灵酒问。
“正是。”苏延回道,“你来金陵可是为了寻找令尊而来?”
“算是吧,不过什么线索都没有,偌大一个金陵,恐怕我永远也找不到他。”孟灵酒神情有些伤感。
苏延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透着些许爱怜,道:“你不必灰心,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你爹。”
孟灵酒客气道:“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你恨他吗?”苏延问得小心翼翼。
“不恨。”听孟灵酒如此说苏延的神色稍稍舒缓,却又听她说道:“因为不爱,所以不恨。”
苏延一惊,神情有些不自然道:“是吗?!”随后苏延又问了孟灵酒一些有关她和她娘的事,孟灵酒只当苏延和孟云是故交,均据实以告,俩人谈至黄昏时分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