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不计其数的光芒从天而降,伴随着的是从最初惊奇连连到后来一脸漠然的冒险者们。
从圣堂中冰凉的巨石床上醒来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虽然完好无损,但之前被洞穿的感觉还是令人难以忘怀。
“清泉石上,已缴费10000金币,可查看历史缴费记录。”
石床的末端站着一位身披黑袍,面目一片黑暗似是隐匿在深渊中的人,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被称为清泉石上的男人也并不在意他的喜怒。
他就像个机器人般,在下一位伴光出现在石床上的人影醒来后,继续重复着机械式的缴费发言。
清泉石上又摸了摸自己之前洞穿的胸膛,他已经很久没死过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恼火,习惯性地摸了摸项链想要唤马骑乘,摸了个空后,才回忆起之前蹲在地上搭把手的“好心人”。
“这都什么事儿啊……”清泉石上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想到会在禁武的城镇中死亡,自然也没有想着去把“记录点”,换到一个离落云镇较近且拥有圣堂的主城。
落云镇。
酒馆似乎成为了旅行者们分享见闻并洗去风尘的主要场所。这里理所当然的有可口辛辣的酒精饮料贩卖。
落无遗拎着酒壶走出去的时候,李白仍坐在吧台前端着玉杯,既不饮也不放下。
相比于邻座女生落无遗桌上堆积满的空酒壶,他半天不饮体现出的酒力就显得尤为薄弱了。
而当落无遗走出去以后,李白歉意的对吧台后擦着酒杯的老板颔首致意。
他并没有出去帮忙的意思,但被落无遗拎出去的那个男人,他的名字倒是让李白有些在意。
他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他笑了笑,对老板说道:“再拿一个杯子吧。”
没有什么人,希望在有兴致饮酒的时候,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视野中拉开裤链,哪怕这个男人自称情圣。
搞得李白觉得自己的酒入口时都有些不是那个味儿了。
月下姬第一次来这个酒馆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会遇到熟人,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落无遗。
这并不是女生本来的名字。
本着一些原则上的问题,姑且这样称呼。
很少会有旅行者们喜欢用自己本来的名字张扬于世界各处,他们可不希望当别人往自己脑袋上张望以后,直呼一句张三李四以表问候。
虽然月下姬并不觉得自己的本名有什么丢人的地方,但随大流有时候绝不是凸显自己平庸的地方。
落无遗似乎仍没注意到这个蹲在地上已经开始吃果子的人。
月下姬现在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干,他总不至于忽然站起身来,学着之前那位某公会会长的大表哥,拉开裤链对女生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显然不是对一个认识十五年以上的熟人,理所应当做出的事情。
但两人有一年的时间不曾联系,这也是事实。
而且造成这一事实的原因还在月下姬身上的时候,当事人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场面了。
直到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月下姬身前,并阻挡在两人之间时,事情才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那是一个拎着花篮的小女孩。
“哥哥,花卉滞销,帮帮孩子吧。”略显怯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月下姬的视线从那摆放着各类鲜花的竹篮,移到了女孩稚嫩的脸颊上。
相比于两年前月下姬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她明显长高了许多,只不过脸上的稚气仍未脱去,但相比于两年前话都不敢与客人的时候,已经成长了许多。
这是原居民的孩子,在这种较为偏僻的小镇子中,孩子们并没有太多课业可言,很多孩子都会被父母教会一些长大以后,仍能赖以生存的经验或是手艺。
特别是在这个旅行者冒险者们走动频繁,且人数仍呈上涨趋势的年代来说,很多原居民的产业都得到了推进发展。
像这样利用闲暇的玩乐时间,为家庭添一份力的孩子数不胜数。
很多旅行者都愿意在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手中,为同行的女士买上一支馨香的花朵,体现自己属于大人的绅士风度与成熟。
月下姬也不例外。
虽然对于女孩来说,她的记忆力正处于一种高度发展的日新月异当中,也许早已不记得这是曾经在某天也发生过的片段,但对于月下姬来说,这却是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
他甚至可以回忆起两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被渴求买一支花时,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连支花都买不起后,第一次到野外狩猎,并第一次带着猎物回镇子,只为换钱买一支花的全过程。
那真的是很难忘的一段经历。
后来买来的那支花去了哪里?
月下姬忽然想到。
他看着女孩略卷的披肩发,沉默了几秒后,从花篮中摆放有序的几种花里,准确地挑出一支紫色的花后略带遗憾地说道:“可惜没有你喜欢的那一种花。”
这当然不是对小女孩说的。
而这个声音,也让那拿着酒壶与长弓,如钟柜般站立一动不动的落无遗,本要逐渐闭拢的双眼逐渐睁开。
月下姬虽略有遗憾,但还是温和的对女孩说道:“这支花多少钱呢?”
说到价钱,女孩立刻熟练地说道:“两铜币,哥哥。”
这相比于在皇都花店动辄要谈金币的那个价钱,不知公道了多少倍,但毕竟皇都和这种小镇是两个概念的地方,对于眼前这位饱含期待,目光炯炯的小女孩来说,一天倘若能卖上两位数的花卉,那几十个铜币已经足够小女孩吃上几天可口的软面包了。
但月下姬……
身上还真的就没有铜币,和两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他醒来时两手空空孑然一身,要多清白有多清白。
他捻了捻发梢,抬头见落无遗早已睁开了双眼,正一声不发地看着他。她面色古怪,说不上多阴沉也说不上多明媚,既不像喜,也不像悲。甚至好像有几分疑惑与踌躇映在她如无云天空般清澈的眸子里。
月下姬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搭在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也不避开,似乎也不害怕对方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月下姬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不好意思呢,哥哥现在没有铜币在身,不过哥哥可以拿其他东西跟你换怎么样?”
“其他东西?”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她看见月下姬收回手,拿下自己背上的行囊,从底层翻来覆去拿出一个小巧的物品。
这是由几根彩色羽毛编织在一起的毽子,羽毛仿佛仍保留着色彩流转的光泽,似乎并没有因为脱离原主的躯体而变得黯淡。
月下姬当然不会直接给女孩一个金币,毕竟金币与铜币之间还隔一个银币做计量,虽然银币在一些偏远的小镇子上也是可见可求的,但一个金币却是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在这样的小镇子上,半年不工作吃喝还有余的资产。
且金币在两年前那件事还没有发生前,仍是只流通于帝国贵族们之间的货币。
“这是……”小女孩眼睛一亮,却又略显紧张地道,她一直盯着这漂亮的羽毛毽,女孩总是对美丽的事物抱有好感。
而鸾英马一身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也正是它那引以为傲的翅膀。
现在也快到换季的时间了,对于鸾英马这种魔兽来说,裁剪羽毛下来随着季节更替换上一身新衣裳,毫无疑问是为它着想的。
“这是一种娱乐用具。”月下姬说着就站起身来。
踢毽子哪个旅行者不会?只不过会在这里有这个闲心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月下姬将手中的毽子撇到天上,等到它坠落时准确地抬起了脚。
女孩则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那毽子被撇到空中,又静悄悄的准确的从眼前这人的靴边擦落,落在地上。
“……”
月下姬感觉有些微妙。
他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差别,这种极少有人能够感受到的差别,让月下姬伸出双手不断张合。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沉默不语。
微小的窸窣声令他回过神来。
落无遗从地上捡起毽子,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她将毽子扔向空中,待它落下时,曲起腿准确的将毽子再次踢回空中,紧接着娴熟自然地重复着这个过程,无论毽子从哪个方向落下,落无遗都能够轻巧的花式接住,看上去悠闲自得赏心悦目。
“……”月下姬捻了捻发梢,面无表情地对女孩继续说道:“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然而,女孩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了落无遗身上。
当女孩欣喜地捧着花篮离去的时候,还不忘转身向留在原地的两个人挥了挥手,羽毛毽被她放在了花篮的最中央。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刚才这样说道。”见女孩离去,落无遗紧了紧外套。
虽然时值八月,可天气并不算炎热。
月下姬也看着女孩离去的方向,微眯着眼睛。
“可我上次见她,她这里可没有那样的花纹。”月下姬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
“不聊这个,”月下姬捏着手里留下的紫花,递到落无遗的面前,“吃了,醒酒的。”
“酒醒了……你就又不在了?”落无遗有些迟疑地接过花,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触着月下姬的手掌。
这可不是一碰就碎的东西。
月下姬没有这样说。
他呼了口气,在落无遗刚接过花的时候,反手便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
“不……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