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嬉闹闹的一众学子们在陈师和夫子的指挥和协作下,虽几经周折和笑话,也总算将营帐扎扎实实的搭了起来。
到了分发干粮时,众学子笑谈不断的排起了长队,但每当轮到自己领取干粮时,顽皮如李胜也老实下来端正了态度,在诚敬地用双手接下干粮后,又分别向负责分发干粮的夫子和负责拿着干粮的陈师鞠躬行了一礼。此后,他才嬉皮笑脸地跑向了学子们玩耍和就餐的聚集地。
“谢夫子,谢陈师。”小郑明谦笑着接过属于自己那份的干粮,在礼毕后才笑盈盈地朝学子们的聚集地小跑过去。
“唪……”见一众学子们吃也安分不下来,夫子不由摇头而笑,逐从陈师手中的干粮袋里又拿出两份干粮,便依靠着马车席地而坐,感怀而笑道:“真是岁月不饶人,荏苒如流水啊……一转眼,这些小家伙们也都长这么大了……”
“呵呵……”陈师轻笑,在将干粮袋系好并放回到马车之上后,也在旁侧席地坐下道:“是啊……连子羽,也都这么大了……”
两人倚靠在马车的轱辘左右,中间只隔着一个悬挂在马车架子上的皮制水袋。
“呵呵呃……”夫子点头一笑,逐将另一份干粮分予陈师,遥望着孩子们笑谈道:“想你我当初,也是这般顽劣和自在,只如今……”
言及此处,夫子洒然摇头一笑,随之便将脑袋轻轻地仰靠在马车上,闭目笑叹道:“唉……年轻,真好啊……”
“谁说不是呢……”陈师面带笑容的望着孩子们,看去那里时,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还是稚童时。
“哈哈……”小郑明正走到孩子们跟前,却突见一只绚丽的彩蝶从眼前飘舞而过,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巡目看去。
这一眼看去,小郑明便被吸引。光照下,那彩蝶更显斑斓,阳光令它身、翅上的粉末显色现形,如梦如幻。
似知道小郑明在欣赏自己卓越的舞姿,那蝴蝶几经起舞翩然后,便又归于小郑明的眼前,开始展现它的舞艺。
“哈啊。”见状,小郑明顿时眉开眼笑地睁大了眼睛。他本在笑,但心中仍为那只被小黑吞逝的蝴蝶感到难过,但此刻,当他又看到它时,却仿若找到了寄托般,心中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
“哇——啊——,它好漂亮啊……”见状,留意到这边的子羽也不由得赞叹出声,令得李胜等人也瞩目过来。随之,孩子们也尽都从坐着中站了起来,围绕着那翩翩起舞的彩蝶观望起来。
那彩蝶兴舞,虽舞台不大,亦观众不多,但对它而言,许是值得。
“哈哈……”见那彩蝶舞近自己,小郑明不由得欢笑出声,逐试探性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那彩蝶也不害怕,竟也随之而临、在小郑明的五指上方辗转起来,仿若那五根手指,便是它的新舞台。
“哈哈!”小郑明喜不自胜,大感欢快和兴奋。
只,那彩蝶只在五指一巡,又绕着小郑明的手指外转了一圈后,便翩然离去了。但,即便它尽兴后的离走,也令他们驻足观望了许久……
……
餐后,闲不下来的孩子们,在李胜和陈师的带领下分成两队——一队以李胜马首是瞻,前去河对岸的小树丛里搜寻和捕猎小兽,一队由陈师带领,沿着河岸前去采摘野果之类。
当然,这两队都要过跨越河流,但河流某段有礁石作垫,他们既不轻易、也不困难的到了河对岸,而后就此分道扬镳。
而小郑明,则选择跟夫子在营地留守,不过他们也没闲着,此时正笑呵呵地坐在河畔垂钓。虽然,那钓竿只是两根树枝,又以针线作绳钩、树叶作鱼漂。
期间,陈师率先发现一颗果树,虽果子生涩,但仍可食用。且归来时,又在林中发现了不少菌类,当下也是满载而归。
而李胜和子羽这边,几经埋伏和搜寻后,终于是发现了两只正躲在草丛里“偷吃”野莓的白兔。然,在李胜正蹲在那里拉弓射箭时,却被后面不小心滑倒的子羽拽了一下,致使他一箭落空,惊走了两只白兔。
是以,最后垂头丧气的李胜,只苦着脸带回了一些野莓而已。倒是子羽眼尖,在归途时发现了一秧野薯,倒也令自己这边的收获不至于太过寒酸。
见到先行归来的李胜那副苦楚模样,正转头望着这边的小郑明和夫子不由失笑,却在当下,两人的绿叶之漂同时下沉。
当两人在后仰中拽出鱼钩时,亦有一大一小两条鲫鱼出水,似极了那一老一少,也惹得李胜等人喜形于色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此时,陈师等人正巧从河对岸的芦苇丛后面走出来、且看向这边,见此,陈师等人亦会心而笑。
黄昏待去时,篝火已升腾,因怕累了马儿而未带灶具的一行人,也只能烧烤晚餐。
无盐无料,只浸水后干烤,虽卖相不怎的高上,但已是不错。尤其,当那一包包用树叶和泥巴裹着炭烧的鱼儿被剖出来后,可是相当的鲜嫩。
鱼儿不多,一人一半才够大家分享,倒是烤菇一人数串,亦有炕熟的野薯切块香甜,再加上野果、野莓和干粮充实,这一餐,也算得上丰盛美满。
餐后,众人便归营歇寝,待篝火熄逝后,蛙也叫,虫也鸣,一片野景中,又有点点星荧。当夜,晴空。皎月,无星。
帐中,铺盖整齐,但孩子们却毫无睡相,躺的四仰八叉、东倒西歪,且有鼾声阵阵,是来自于陈师和李胜本人。尤其李胜,那脚趾都快要伸到了陈师的嘴巴里,跟他的胡子零距离……
陈师和李胜二人,睡在帐门口的左侧,夫子和子平,睡在右侧,而小郑明和子羽,则睡在营帐的最里面。但见子羽搂侧身搂抱着小郑明,睡得好不香甜,更不时咧嘴而笑,不知是又做了甚么美梦。
此间,整个营帐内,亦只有小郑明一人还在睁着眼睛。他用左手垫着脑袋,依右手搂着子羽,令对方不至于翻滚到铺盖的外面。
小郑明目光沉静的望着营帐的顶篷,那里黑沉寂静,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物。
他,仍在想着白天的事情。
小黑的行径,蝴蝶的丧生,夫子的告诫……这一切,都如走马观花般在他的脑子里回放。
他非是不能释怀,亦不怪罪小黑,而夫子的话,他也有些听不太明白,他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于生命的脆弱,在想这世界的准则。
他没有去过外面,亦不知晓外面的世界究竟怎样,虽也听梁爷爷讲过外面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罢了,可能不尽真实。
他见识的东西也不多,很多时候,对很多东西也都叫不上来名字。他遇到的事情也很少,少到屈指可数,在遗园村这个地方,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让他去思考。
他对外面的世界,是有一些念想的,但他,更珍惜这里的生活。若不是那蝴蝶死了,若不是夫子那么说,他也不会想到这里来——为什么羊会吃草,虎要扑羊……为什么,人生下来之后又要死去……大黄是这样,武大爷是这样,那蝴蝶,也是这样……或者有一天,自己和父亲,也会这样……
他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很乱,一时回忆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既想不到,也睡不着,小郑明也不想在躺在那里,便轻慢慢地解开子羽的“钳制”走出了营帐。
当小郑明掀开帐帘出去时,本该正在睡觉的夫子,却在气息略有一滞后,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小郑明走出营帐,却没有出声言语,只待帘幕落下后,再次被黑暗遮盖住的他,才又重新闭上眼睛地摇了摇头。
营帐外,距离门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半大不大的石块,且有月光倾洒,虽周遭杂草丛丛,只是低矮。
出来后,小郑明举目四巡了一下周遭,虽不见外物和异常。此后,他才侧目向那方石块儿。
稍有驻足后,小郑明便迈步走去,至后在其上坐落下来。
坐下后,他先是望了一眼前方的营门,但观其内没有太大的动静后,他才慢慢撤回目光的低垂下眼睛,看向跟前的草地。
草上,有蟋蟀蹿来,又如来时般走,许是不愿过多停留。
小郑明目视对方离去后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自己的双手——他十指修长,干净、且纹理清晰。
他一眼望去时怔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倾泻来的月光只照在他的脑后,亦令人看不现他的面庞,而前方的营帐内,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正当时,却见一道白电袖里出,却是小黑从其内钻了出来,也瞬间引动了小郑明的目光。
小黑出门时极快,但此后却又恢复了平常。见它昂扬着脑袋,不紧不慢地爬行到位于小郑明身后左侧的那一部分石块儿上,便随之盘踞了起来地吐露出一下信子:“嘶。”
见状,小郑明一怔,便寻着小黑的视线转身看去。
那里,无甚,只萤火星星,皎月与碧水相映。
见之,小郑明为之沉默,只眼中映着那里的景物。不多时,小郑明默默地站起来转了个位子,选择跟小黑并排而坐的看向河流那里。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那里,于十指交插中用双肘撑着腿面,静默得听不到任何声息。而后方的营帐,也不在他的关注里了。
“嘶。”小黑可能感觉自己有些靠后了,便又向前挪了一些距离,直到快要接近石块儿的边沿处才停下来。
许久无声,只静静远望且安宁。月光从小郑明的身后倾泻下来,令他五官俱暗,只倒出他和小黑的身影。
“小黑。”良久后,小郑明突然轻唤了一声。
“嘶。”小黑似通灵,发出一声轻嘶回应,却并未转过头来。
“以后……不能伤了弱小生物的性命……”小郑明平静地望着那里,荧火和水之光,将他的眼睛映得丰彩。
“嘶……”小黑轻声嘶鸣,后轻轻地把脑袋歪栽到了小郑明的腿上。
“唪……”小郑明微一笑,他能感受到小黑的心意,和它对自己的依赖和信赖。
此后,小郑明便腾出右手,将主动配合且行动的小黑从石块儿上平托在自己掌心里,且端放至自己的面前,面带淡笑地问道:“小黑,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嘶——嘶——”跟小郑明面对面的小黑拖着声音嘶鸣,却是不知在说什么,又想表达什么。
“唪。”小郑明微微一笑,逐又转目看向前方的夜景,目光深远地轻语道:“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出去看看吧。”
“嘶——”小黑嘶鸣回应,随后也转过身去看向那里。
“唪。”小郑明轻笑,且用左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并把平托着小黑的右手轻轻地平放在自己的右膝盖上,选择静望而再不言语。
这一人一兽,自乐得安宁,亦很祥和,只不久后,又有鼾声从后方传来,不知那帐中人,是个甚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