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刚踏入流云楼,老鸨就迎了上来:“啊哟,大将军,今儿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李吉一瞪眼:“少废话。有漂亮姑娘都快点给本将军送过来。”
“有有有,您先坐着,等会保准给您一个惊喜。”
老鸨殷勤地招待着。
她转到一侧,几个姑娘已经在那里偷笑了。
“李将军一定是让丽妃娘娘给打了,瞧那嘴角,还乌青一块。”
老鸨说:“废话了不是,不让女人打了他会跑来这里散财?快去,让小云姑娘准备着。接客了喂……”她拖长音调像唱曲一样喊了起来。
大将军李吉郁闷地喝着酒。浓眉紧紧蹙在一起,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母老虎的咆哮声。
原本以为,东魏皇帝慕容昭驾崩以后,自己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他和慕容昭的丽妃偷生的孩子慕容钰即将成为东魏的新国君,只等七王爷慕容乾回来奔丧的时候除掉他,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哪里知道自从不要偷偷摸摸地偷情以后,丽妃的母老虎本性就爆发了出来,管三管四,还不准自己偷鸡摸狗,动不动就学人家扇耳光——以为自己生了个皇帝了不起,没有自己,她生得出来吗?这功勋里有她的一半也有自己的一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抚摸着嘴角的乌青,忿忿不平地想着什么时候要找个机会揪着那泼妇的头发也揍她一顿。门,忽然开了。
一阵乐声飘了进来,随即桃花、蔷薇花瓣飘飘,一位蒙着面纱身材窈窕的白衣女子,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华丽丽登场。
李吉手握的酒杯“啪”地掉在身上,酒水泼溅了一身,他却毫无知觉。虽然瞧不见面容,但那强大的气场毫无疑问暗示,此女乃人间国色。
白衣女子俯身替他斟酒,娇滴滴地说:“将军大人,小女子名叫云儿,久慕将军大名,今日幸得一见,真是死也无憾了。”
她为他端上白玉酒杯,小手指轻轻地滑过他粗壮的指肚,他不禁浑身一哆嗦。想要抚摸她柔嫩的肌肤,却被她轻轻躲过。
“死,本将军绝不会让小美人儿你死的。”他又狐疑地问:“怎么以前不曾在流云楼见过你?”
女子将酒杯托着,让他先饮下一杯,方说:“云儿是为了将军你才来这流云楼的。”
这个世间,只有戴傻帽的傻子才会拒绝高帽子。
李吉更加飘飘然,三杯酒下肚以后已经找不着北。他想去捉云儿,却怎么也捉不住。
云儿咯咯地笑着:“将军,如果你能饮完这里所有的酒,云儿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吉已经略带点醉意了:“噢,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惊喜!”
“将军说话真有趣,您说还有什么惊喜呢?”她的小手一挥,媚眼如丝,手里的锦帕掠过他的脖颈,凉飕飕意绵绵。
她小手一拍:“端上金盆,让我为将军舞一曲。”
青衣丫鬟们端上来金盆,两个人捧着,云儿轻盈地跃了上去,足尖轻点,盘旋而舞,一边千娇百媚地唱了起来:“数声鶗鳺,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金盆上跃动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煞是好看。
李吉已经听得痴了,摇摇晃晃站起来,仰望着在金盆上翩翩起舞的云儿:“本将军要……要娶你……”
云儿咯咯笑着:“大将军的风流韵事天下谁人不知,云儿只敢偷偷暗恋大将军,哪里敢和宫里的娘娘抢大将军呢?只是可惜,像大将军这样的伟岸男子只能属于一位女子,自古好茶壶就该多配几个茶杯,哪有一把茶壶配一个茶杯的,云儿真替将军不值。”
她挥挥衣袖,命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几句话令李吉更加神魂颠倒,他愤恨地说:“那母老虎如果有云儿姑娘你这一半柔情似水善解人意,本将军怎么会流连勾栏呢?她如果敢再撒泼,无毒不丈夫,本将军要将她和七王爷一起除掉。”
云儿娇俏地笑起来,又替他满上一杯酒:“大将军真是盖世英豪,连七王爷也不是您的对手……”她低下头,露出雪白的后颈,李吉再也按捺不住,轻佻地伸手挑开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张娇媚无比的脸庞——尖尖的下巴,嫣红若桃花花瓣一般的嘴唇,配上斜飞的双眸,简直是风情万种,犹如狐狸精入世。
此刻,趴伏在流云楼顶的耿如风也不禁心里一跳——云洛的“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手里捏的剑差点掉了下去。
慕容乾即将回到京城,为皇兄奔丧,特命他潜入京城打听消息。他一路跟踪李吉,一直跟到流云楼,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云儿姑娘。
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李吉这个大色魔的怀抱里笑得花枝乱颤,他的心里满不是滋味。
男人一旦爱上了一位女子,凡事净往好处想。他琢磨,一定是云洛在宫里混得不如意,所以妹妹只好出来卖笑,她内心一定是不情愿的,她一定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他感觉眼眶一热,堂堂男子汉差点流出热泪,云儿姑娘真是卖得伟大,笑得光荣。
李吉已经喝得迷迷糊糊了,云洛趁机拼命追问他要如何刺杀七王爷。
“棺椁里藏了*,只要七王爷开棺和皇兄见最后一面……就会启动*索,他就可以和皇兄在九泉之下相会了……”李吉结结巴巴地说,头一低,睡着了。
“大将军,大将军?”云洛轻轻推了他一下,见他真的睡着了,这才拿锦帕捂着口鼻,兰花手一翘,戳着李吉的大脑门说:“真是的,熏死人了,也不知道这大将军有多少天没有沐浴了!”他扶着大将军朝床榻上走去,耿如风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
云洛一转头瞧见耿如风,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嚷着:“哎哟喂,吓死人家了嘛!你走路怎么就不带个响儿呢?”
耿如风急忙深施一礼:“云儿姑娘,多有得罪了。许久不见,不知姑娘可好?”
云洛一愣,眨巴着眼,原来这愣小子还以为自己是女子,不禁暗笑,心想且耍耍他。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装作委屈地哭起来:“好什么好呀,成天要陪着这些不洗澡的臭男人。都快熏死了啦!”
“你兄长是否囊中羞涩?”耿如风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样物什,是七王爷赠送给他的一块绿翡翠玉佩,递给云洛:“来得急,我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块玉佩是王爷赠予的,就送给姑娘应应急。姑娘不要在这里委屈了自己。”
云洛随手接过,心想柳翩翩最爱银子了,等她回京城的时候转赠给她一定可以讨她欢心。
“七王爷是否要回京师了?刚听这位大将军说什么要谋害七王爷呢!云儿的小心肝还吓得乱蓬蓬的。”他佯装娇气地抚摸着自己的心房,趁机用力捏捏那软塌塌的柿子,还好,还在。
耿如风点头:“刚才我都听见了,我会提醒王爷多加防范的,姑娘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云洛心想你送我回去岂不穿帮?眼珠乱转:“不必了,小女子闺房不宜男子进入,就此别过。”
说完,她推开房门欲飘然而去,耿如风问:“云儿姑娘,我和你是否还有再见之时?”云洛语焉不详地说:“有缘必会再见。”转过弯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花香随风弥漫飘散。
耿如风呆呆地站立片刻,瞧见桌子上一杯茶盏,上面有云儿姑娘落下的朱红色唇印。他拿起杯子藏在胸口,眼角含着淡淡的忧伤,嘴角泛起一缕多情的微笑。
(2)
宇文跋暴虐地在寝宫踱步,地上跪了一片太医。
“难道还没有人揭皇榜吗?难道你们这么多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姑娘去死吗?朕养你们何用?”
他“唰”地抽出血亮的宝剑,跪着的太医们抖得如筛糠,没想到他却是向自己的脖颈抹去,幸好被身边的太监给拦下来了:“皇上,不可啊,皇上……”
寝宫里顿时哀嚎遍野,哭声震天。
宇文跋强忍着泪,说:“朕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救不活,还留着这条命干什么?”他回身看着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柳翩翩,真恨不得自己代替她承受那些痛苦。
忽然,一个太监飞奔而来,跪下禀告:“回皇上……有人揭了皇榜。”
宇文跋双手一抖,走到太监面前:“人呢?快,快去请来。”
他的话音刚落,有位青衣道姑已经飘然而入。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那道姑年方十七八岁,手握一把拂尘,肌肤如雪,生得十分美貌,但面容端庄冷漠。她给宇文跋行礼:“贫道无双参见皇上。”
宇文跋死死盯着道姑:“无双……道姑,我们是否见过面?”
无双目无表情地说:“见或不见有何两样,不过都是俗世来客。”
宇文跋清秀的长眉折叠在一起,越看越觉得这道姑眼熟,可是这个时候不是盘问身份的时候,柳翩翩已经命悬一线了。
他说:“道姑,你是否有把握治好柳翩翩的魔症?”
无双默默点头:“我若没有十足把握便不会揭皇榜。”
宇文跋顿时大喜,急忙将手一摆:“若道姑能够将柳翩翩医好,你要什么朕都可以赐给你。”
无双说:“贫道治病时,请皇上和众人回避。”
宇文跋有些犹豫,见无双一脸淡然,只得将心一横,让众人都退下。
他自己则守在了门口。
此刻,天色忽然阴沉了,黑云在天空迅即密布,随即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随身太监小心翼翼地劝说他回御书房等待,他只是不语,独自立在檐下看点点滴滴的落雨,狂风卷起他的袍角,吹乱他的乌发,他却浑然不觉,一心只惦记着房内的柳翩翩。
回想起与她初次邂逅的情景,他的嘴角含着一缕似愁非愁的浅笑。她带给他的欢乐是那么的少,却是那么的深刻。已经深深刻在了记忆深处永远不会忘记。
太医说,今夜柳翩翩若再不醒来,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翩翩,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你孤身上路。他在心里默默地诉说。
他握了握腰间的佩剑,这一刹那间,忽然对自己争取来的皇权有些心灰意冷之感。如果这锦绣江山无人分享,独自活过这漫长的一生又有何快乐可言?倒不如和柳翩翩一起,化尘,化土,化烟,化蝶,还落一个逍遥自在。
寝宫里安静了。
无双走到了柳翩翩的榻前。那次行刺时匆匆一面,她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俏丽的女孩。她觉得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暴君宇文跋如此意乱神迷?
此刻,柳翩翩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嘴角流涎水。无双当然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那猴子捧着的花生掺了猴头毒,人吃了以后先是像猴子一样发疯,上蹿下跳,之后就会陷入深度昏迷中,最终死去。这魔症看着来势汹汹,服下解药就能很快痊愈。
当然她要装模作样一番,庸医的把戏都是将小病说成大病。她闭目打坐养神运气,不一会儿,头上蒸腾出水汽,脸上凝聚了汗水,脸色变得酡红。别人一看,仿佛是在运内气替柳翩翩逼毒。之后,她才在柳翩翩的嘴里放入解药。
一盏茶之后,柳翩翩终于睁开了眼,第一眼就瞧见一个漂亮的道姑在替自己输送真气,全身像虚脱了一般香汗淋漓,见她醒了,才软软地靠在床沿,说:“好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柳翩翩不解地问:“出什么事了?”
“你中了猴头毒,我已经运气替你逼出毒了。”无双装模作样地说。
猴头毒!好像在师傅送给她的医书上瞧见过这个名字。不管如何,是面前这个道姑救了自己的命。柳翩翩感激地说:“多谢道姑救命之恩。”
无双双手合十:“贫道名叫无双,走遍天涯,就是为了救济苍生救人性命,不需要感谢。”
“道姑果然有高境界……可是你总要吃饭吧,走遍天涯也需要银子的吧!四处讨饭,不对,四处化缘太费力了,放心吧,我柳翩翩是知恩图报的人……”她伸手摸摸荷包,扁扁的。摸了半天摸出三个铜板。脸不禁红了:“不好意思,我只有这么多……”
无双双手接过,莞尔一笑:“倾尽所有,已经足够。”
门被推开了,宇文跋冲了进来,他听见了柳翩翩的声音。瞧见柳翩翩果然已经苏醒,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柳翩翩顿时眉开眼笑地说:“我虽然是穷丫头,但这个人可是天下第一财主。”转头对宇文跋说:“无双道姑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作为诊金?”
宇文跋爽快地说:“无双道姑,你想要什么赏赐?”
无双摇摇头,傲然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无双不稀罕。”
柳翩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想这个道姑医术高明,自己那点破烂医术实在不值一提,不如将她留在宫里,自己也可以多多请教与之切磋。于是说:“皇上,你不如封她为国师吧,留在后宫里,无双道姑医术高明,我想要和她……切磋切磋。”
宇文跋微微颔首,虽然这个道姑来路不明,但柳翩翩的任何要求他都会毫无条件地满足的。
他宣旨,当即封无双为国师。
而无双此行的目的就是留在深宫里,伺机行刺宇文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次会如此顺利。她好奇地瞟着柳翩翩,心想虽然这丫头长得很标致,但宇文跋可是西楚皇帝,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宇文跋怎么就像中了情花蛊一样对她如此着迷千依百顺呢?
嗯,看来这个柳翩翩姑娘是暴君宇文跋的软肋。自己可要小心应付。
(3)
晚间,无双正在擦自己的软剑,忽然窗口飞来一只灰色的猫头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伸手从猫头鹰的爪子上摸出小竹筒,里面藏的却不是信笺,而是一瓣桃花花瓣。
她不禁有些恼怒,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问:“谢尘曲,你又捣什么鬼?”
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青衣的少年从窗外翻身而入。他眉眼狭长,带着一股邪魅之气,笑起来风流倜傥,背后背着一柄长剑。
他柔柔地笑着:“大师姐,我特意给你采来的花瓣,喜欢吗?”
“不喜欢。你这个采花大盗样样都让我不喜欢。楼主的信笺又被你偷走了?”无双恼火地问。她从心里讨厌这个妩媚风流的采花郎。
谢尘曲也是听雪楼杀手,虽然比她后入门,且年岁比她小一岁,但武学修为和巫蛊之术早已超过了她,听楼主说,谢尘曲是带艺入楼的,他是四川唐门的叛逆之徒。虽然他武功高强,但因为他生性风流,好采花,楼主担心他影响听雪楼威名,已经明确公开表示,听雪楼继承人谢尘曲没份,但师弟的武功比自己好,这是让她感觉十分不爽的事情,所以看他任何事都不顺眼。
谢尘曲说:“楼主口谕,不急于刺杀宇文跋,但要留意宇文跋的动静,行刺他周围的权臣,搅乱东魏和西楚的时局,伺机谋利。”
无双一愣:“楼主怎么一会一个想法?不行刺宇文跋,难道要我在这深宫里长住下来吗?”
谢尘曲笑着说:“长住深宫有什么不好?大师姐现在是国师,天下闻名了。况且这深宫里除开皇上是男子以外,其他都是太监,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心?要你放心什么?”
谢尘曲委屈地说:“师弟对大师姐的一片心意,难道大师姐还不明白吗?实话告诉大师姐,尘曲一见大师姐和男人说话心里就难受。”
“打住。尘曲,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将你大卸八块。”无双厌烦地说。师弟心术不正,她对他一直充满戒备。
谢尘曲说:“楼主已经离开西楚去东魏了,以后由我和你单线联系。”他飘然飞了出去,旋即窗台上飘落片片嫣红的桃花花瓣:“大师姐,我们有的是时日相处。我就不信你的心不会融化……”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影已经飘忽不见了。
无双心里充满了嫉妒,心想这个人武功比自己高出这么多,以后自己当了楼主,手下人怎么会服气?得想个办法除掉他才好。
忽然,门外传来轻快地脚步声,人未到声音已到:“无双姐姐,你睡着了吗?”
无双还未回答,那女孩已经翩然飘入,显然即使她入睡了她也会闯进来。
柳翩翩手里捧着一盒云片糕:“这云片糕很好吃,是宇文跋从东魏特意买回来的,我来送给姐姐吃。呀!”她惊讶地叫唤:“姐姐,你养了一只猫头鹰?”
那只平素传递消息的猫头鹰还没有飞走,站在窗台上,虎视眈眈地瞅着柳翩翩。柳翩翩伸手欲抚摸,猫头鹰这才展翅飞走了。
柳翩翩惊叹地说:“到底是国师,连养的宠物也这么不同流俗。”她放下云片糕,一把拽着无双的手:“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如我们结拜为姐妹吧!”
无双一怔,冷冰冰地拒绝:“柳姑娘是皇上的心上人,无双高攀不上。”
“哎,你说哪里话,我和宇文跋一点关系都没有。无双姐姐你是嫌弃我粗鄙吗?”柳翩翩仰着小脸一脸天真地问。
无双心想,楼主让自己长居西楚皇宫,若和柳翩翩处理好关系,她是宇文跋心里深处最重要的人,也利于以后刺探内幕。
于是,她不再婉拒,和柳翩翩插香为盟,结拜为异姓姐妹。
既然成为姐妹了,很多话就好开口了。
柳翩翩问:“姐姐,你除开会治病以外,会不会占卜?会不会预测?”
无双微微点头:“会一些!”
“太好了!”柳翩翩用力拍了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我没有白认你这个姐姐。姐姐,请替我占卜下,我和慕容乾还会不会有重逢的时候。”
“慕容乾,是什么人?”
无双有些诧异。
柳翩翩垂下眼睑:“他是东魏的七王爷,我和他一起出使西楚,可是他抛下我独自走了,将我留在了这里……我恨死他了,我想要知道我会不会再见到他,如果能够见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在袅袅烛火下瞧见柳翩翩那伤感的神情,哪有一丝仇恨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位少女在思念自己的郎君。无双原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此刻已经瞧出了端倪。
她不再多语,从窗口飞了出去,不久手里托着几片翠绿的竹叶又回到房间里。
占卜之术她也略懂一二。为了取得柳翩翩的信任,她想不妨替她占卜占卜。
她摆出一个阵势,让柳翩翩自取一片竹叶。
柳翩翩随手取了一片。
无双瞧了一眼:“这竹叶边缘有些破损,你们的感情目前陷入危机之中。”
“感情?我和他没有感情,不算不算,我再取一片。”
柳翩翩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这次取来一片没有破损的,交到了无双手心里。
无双说:“这竹叶颜色浑浊,他的内心还有别人。”
“他有没有别人我不管……不准,不准……”柳翩翩又取来一片,内心已经充满伤感,眼眶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泪滴。
无双看着那翠绿的竹叶,叹了口气:“这片颜色更加诡异,叶中泛红,你思念的七王爷近日会有喜事临门……”
柳翩翩立了起来,眼泪已经唰唰直流:“他有喜事临门?我就知道,当初他离开我一定是因为挂念别的女孩。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没有个正经的……他还咬我的嘴唇,让我不要被别的男子咬嘴唇了,可是他自己却偷偷咬别的女孩子的嘴唇……”
无双一怔:“咬嘴唇?”想了想,毕竟她比柳翩翩大一两岁,已经初通男女情事,心里顿时明白了:“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吗?难道他对你始乱终弃?”
柳翩翩却不明白她话语的含义,以为她是问自己是否被慕容乾所抛弃,垂泪点点头:“他不要我了,他原本说好了娶我,成亲那夜他却不告而别。”
那男人真是无耻啊!无双不由得同情这个女孩,她握着柳翩翩的手:“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占卜,不如去找他当面质问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你?”
柳翩翩一脸茫然:“你是说,让我去找他?”
“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柳翩翩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你说得对,可是我担心宇文跋不会让我离开这里的。”
无双想了想:“这样,明日我会去寺庙祭拜,你可以混在随从群里随我离开后宫。”
柳翩翩心里十分感动,自己与无双认识的时日不长却一见如故,她不仅救了自己的性命,还这么热心地帮助自己离开西楚后宫。她可真是自己的福星。
想到也许很快就会见到慕容乾了,柳翩翩的小心肝不禁紧张得乱跳。她只想问一个明白,既然你不爱我当初为何又对我那么好?既然结局是分离为什么又要和我立下婚约?为什么你的心,就像天上的那轮玄月,隐晦不定变幻不明?
翌日一早,无双果然遣人送来青色道袍,让柳翩翩穿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深宫,趁人不留意,无双使个眼色,柳翩翩会意走到她面前。无双交给她一个包袱说:“这里有几套男装,还有一些银两,你出了城就赶紧买一匹快马离开。我担心皇上很快就会发现你不见了。”
柳翩翩接过包袱,眼含热泪,用眼神表示感谢。时间紧迫,多谢的话语也来不及说,急忙混入人群中,转眼就消失不见。
(4)
眼看京城遥遥在望,慕容乾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上次离开京城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但身边有柳翩翩的陪伴,内心始终是充满温馨的。而此刻却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回来。
不,不是孤单一个人。身边有兵马护送,还有一位绝色红颜日夜陪伴,但内心却依然那么孤寂。爱情,是那么奇怪的一样物质,它可以充盈孤单的人的内心,让他不再孤寂,也可以让被人群簇拥的人感受到人世间最原始空旷的深深寂寞。
离京城越近,离远在西楚宫的柳翩翩就更远。隔着千山万水,却仿佛有一缕看不见的红丝线将他和她绑在了一起。他拿出那绣着柳翩翩三个字的绿锻荷包,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抚摩着,心里百感交集,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里浮现。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位女子轻柔的声音:“王爷,端木瑶替你熬了莲花粥。”
门被推开了,是端木瑶。一路上风餐露宿,而她却竭尽所能地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俨然已经像他的妻子。
而他却觉得别扭。
她待他越温存,他就越想念那个揪自己耳朵骗自己银子的淘气女孩,有时候他都好笑自己“犯贱”。
他淡淡地说:“多谢。”
她却不走,只是脉脉含情地凝视着他,将碗送至他的手心里。
面前这位俊朗的王爷只要一回宫,就会成为东魏新主,那时候天下绝色美女还不任由他挑选?
所以,她知道,一定要在这有限的日子里占据他的内心。
今日她穿上了粉红罗衫,略施粉黛。她早已听闻这位王爷的风流之名,相信他一定会沉迷于自己的姿色。
没想到他却只是轻轻接过了碗盏,眼神便已掠开。
她走到他面前,柔声说:“王爷身体乏了,不如,不如让端木瑶喂王爷吧!”她替他舀了一勺粥,他皱眉避让,却不曾想手里握的绿锻荷包掉在了地上,端木瑶没有察觉,双足踩踏了上去。
“你干什么,快走开!”慕容乾怒吼着,用力推开她。
端木瑶没有立稳,身形晃了晃,碗盏掉在地上,碎了,滚烫的莲花粥泼溅了她一身。
而他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只趴伏着身子在地上寻找那荷包。好容易才找到,他拂干净灰尘,像宝贝一样握在手心里。
端木瑶内心一沉,面上却依然温柔:“王爷,是端木瑶的错,让王爷生气了。”
见她被粥烫了,慕容乾内心也有些不忍,说:“你没有错,是本王的错。本王在意这个荷包,因为它是我最心爱之物。”
端木瑶内心觉得奇怪,堂堂王爷怎么会在乎一个破烂荷包?
“能否给端木瑶瞧瞧,是什么样的珍宝令王爷如此珍惜?”
慕容乾小心翼翼地递给她看。
荷包是那么的陈旧,显然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只是上面绣了三个字——柳翩翩?分明是女孩的名字。
她明明心里发苦,嘴里却柔声问:“柳翩翩?是谁?”
慕容乾也没有想过要隐瞒她什么。他坦然说:“柳翩翩是故去的皇兄赐封的神医,和本王一起出使西楚。只是她被留在了西楚。”他的声音低落下来:“是本王抛弃了她。”
端木瑶说:“王爷不要伤怀,免得伤了身子,柳翩翩若知道王爷如此惦记她,也会原谅王爷的。”
“不,她不会原谅我的。”慕容乾苦笑起来:“如果她此刻出现在本王的面前,一定会撒一把黑蝴蝶粉,或者拿刀子在本王身上戳一个透明窟窿。即使她那样对待本王,本王也绝不会怪罪她的。”
端木瑶内心更加不安,这个女孩在慕容乾的心目中怎么如此重要?如果她还在慕容乾身边,未来皇后怎么会有自己的份?
幸好这女孩还留在西楚宫里。
她想了想,轻轻解开了自己的罗衫,露出雪白的肩头。
慕容乾说:“天色不早了,快回房吧,明日就要进京都了。”
他微微抬头,惊诧地瞧见端木瑶已经自褪罗衫,只穿了一件红色肚兜,像一个剥了壳的鸡蛋立在他面前,面色绯红,羞涩地说:“王爷,今日不如让端木瑶留在王爷身边吧!”
慕容乾微微一怔,想起自己与端木瑶有婚约,迟早会完婚,而今不过是提前享受鱼水之欢而已。他正欲伸手,内心却蓦然想起另外一个女孩子的身影,仿佛在对月流泪,怨恨自己的无情。那只手,终于是停在了半空中。
对柳翩翩的歉疚之情如排山倒海来袭。
他轻轻转身:“端木姑娘,明日我们便要进京城,不知道要面对多少险恶风雨,请原谅,本王现在无心风月之事。况且,你父亲失踪多日,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人影……”他知道此次婉拒或许会给她心里带来伤害,然而他更不想伤害另外一个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女孩。
端木瑶内心犹如被冰冻住,他拒绝了自己!他竟然拒绝了——自己。甚至望都不望自己一眼。
她感觉眼泪已经快要流出来了,却强行忍住。不,他不是不喜欢自己,他的话也有道理。也许,他只是因为不知道明日生死,所以不想连累了自己。
凡事应该朝好的地方去想,不是么?自己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女人,若连这点心胸也没有,如何能讨他的欢心。
她低下头,含着屈辱的眼泪默默将脱下的衣裳又一件一件穿上,末了,低头温柔地说:“夜深了,王爷休息吧!无论明日面对的是生是死,端木瑶都会和王爷并肩在一起。”
她转身,轻轻走了出去。
慕容乾坐在袅袅的烛火下,握着那陈旧而破烂的荷包,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一颗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翩翩,你在哪里,你一切可好?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责怪我……我只是……身不由己。”
窗外,没有走远的端木瑶,听见了慕容乾的低语。她咬咬嫣红的嘴唇,心想柳翩翩她究竟长什么模样,竟然能让以风流闻名天下的七王爷变得如此情深意重。
慕容乾迷迷糊糊欲睡,忽然听见窗户下传来响动。他急忙打开窗户,瞧见一只白色的鸽子在那里徘徊。他捉住鸽子,从它脚上取来信笺,展眉一看,不由得怒火中烧。李吉,你们太歹毒了,竟然将*装在皇兄的棺椁中,要将慕容家族炸得粉身碎骨。
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他捏紧拳头,仿佛捏住的,是慕容家族祖先留下来的至高权柄。
(5)
无双回到自己寝宫,一道黄色的影子就飘到她面前。
她抬头,瞧见了宇文跋那张已经气得变形的脸——虽然生气他依然是那么俊美。
“柳翩翩去哪里了?”他几乎是从牙齿里迸发出这句话。
“无双不知道!”虽然感觉他逼人的气势,但无双丝毫不慌张。
宇文跋怒吼:“你会不知道?朕查问了,一早上就有人给柳翩翩送了道袍来,她一定是混迹在你的随从里跟你出宫了。”
“无双这就更不知道了,那些随从可都是皇上派给无双的,无双一个都不认识,妹妹混在人群里偷跑出去,和无双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跋有些诧异:“妹妹?”
“昨夜柳姑娘来我寝宫请我替她占卜,我们已经结拜为异性姐妹。”
宇文跋的脸色变得缓和了:“她请你占卜什么?”
“是关于东魏七王爷慕容乾,她想知道她和慕容乾是否有再见的时日。”
宇文跋脸孔抽搐,许久,才叹息一声:“不管占卜出的是什么,她终究是要离开朕,去见慕容乾的。”他低头思索良久,问:“能否替朕也占占卜,朕与慕容乾,最终谁会得到柳翩翩?”
无双微微颔首:“就请皇上在这室内自选一物吧!”
宇文跋环顾四周,取来桌子上一枚翡翠玉镯子,递给无双。
无双拿起玉镯子,对着烛火举目而望,端详良久,顿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