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先是忙着洗洗涮涮,待处理好了碗碟,又要把明天需要的食材洗净切好,根本顾不上操心她一个小丫头的肚皮。
“哎呦!”
一个分心,锋利的菜刀切破了手指,殷红的血很快染红了手下的菜叶,白的菜根,红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厨娘骂骂咧咧地把沾血的菜扔到边上的水盆里,麻利地从粗布帕子上撕下一绺用来包扎伤口。
就在这时候,厨房门口来了个人,说是夫人请做霜雪羹的小师傅过去见上一面。
莺莺听见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人瞥她一眼,面皮不动,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凉飕飕地说:“你就是那个做霜雪羹的?”
“嗯,是我!”莺莺飞快地说。
“跟我来吧,夫人要见你。”
“诶!”
她想也没想就跟了出去。
身后的厨娘目睹了全程,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具体怪在哪儿,她捧着裹成萝卜的手指,疑惑地摇摇脑袋,想到刚刚那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风吹拂过莺莺年轻的面庞,带来几缕青萝花的暗香。
她跟在那传话的人后面走,上一刻还在想着待会儿见了莫夫人,要怎样劝说对方留下她,甚至想到了在这儿的工钱能不能加,加了之后好去扯匹布料,给大哥做身新衣裳。
大哥自打从军队回来就一直落落寡欢的,她这做妹子的总不能整天哭丧着脸,要把日子过好,过得有滋有味,热热闹闹,让爹娘在天上看着放心。
下一秒,她忽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青萝花是种在城主府西苑的花朵,可是莫夫人住的并不是西苑,西苑……听府里丫头们嘴碎说过,前年在那园子里死了个丫鬟,似乎是有几分冤屈,请了道士和尚都超度不去亡魂,一到夜幕降临就呜呜直哭。最后索性把西苑封住,只有满园的青萝花伴着那孤魂,虽无人照看,却年年开得茂盛。
“你……你等等!”莺莺鼓足勇气,停下脚步对着那人枯瘦的背影叫了一句。
那人半转过脸,月光照射下,那是多么平淡无奇的侧脸,就像在原有的皮上加了一层巧夺天工的面具。
他开口,仍是那凉飕飕的嗓音,伴着风里呜咽的哭声,直击心底。
“小丫头,居然发现了吗……”
一字一句,他慢慢转身,枯瘦的背影在地上拉长,人也越来越靠近傻住的莺莺。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莺莺这时忽然反应了过来,慌忙后退,“别过来!”
对面的人发出低沉的笑声,脸上那层皮却纹丝不动。
“救命啊!!”
凄厉的尖叫声被锁在寂静的西苑。
这是一块被打着“生人勿进”标记的土地,莺莺最后的呼唤注定只能随风而逝,祭了十几米外那满园的青萝花。
晚风仍在呜呜地嚎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支顶上镶嵌绢布桃花的簪子,口中发出疑惑的声音,他借着月光打量着地上细微的痕迹。
忽然目光一厉。
停在月下花前,一滩银光闪闪的液体上。
淡淡的腥臭味被晚风吹散,混杂在青萝花的暗香中。
陶九知走近,蹲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属片在液体上蘸了一下,放在鼻下细嗅,“果然……”
“萧云琪啊萧云琪,来到这地方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你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京都第一才女,呵呵……还不只是一层虚伪的皮。”
他眸色深了深,将之前捡的那支桃花簪用帕子包好,足下轻蹬,修长的身子轻飘飘纵了几下,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香闺中粉衣女子慵懒地卧在帘子后面,任由身侧的丫头为她一下下揉捏着肩背。
“事情办完了吗?”她开口,是惯常的柔和嗓音。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眉眼,看衣着打扮,像是城主府小厮的模样,他低低地答:“已经杀了,撒了半瓶化尸粉,绝不会留下证据。”
“哼!”他这话似乎刺激到了粉衣女子的哪根神经,气得她坐起身来,把枕头掷了出去,“你还有脸说!你之前哪次不是跟我说不会有证据,结果呢?次次都被人家抓个正着,他心里,铁定已经认准了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都是你,都是你!”
那人不曾躲,将头埋得更低,只是眉头轻皱,微有几分不耐,这无知的女人,不过是仗着几分急智,还有身后的如夫人而已,也不想一想她肖想的那位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人家事事尽在眼底,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狠毒又愚蠢的人?
萧云琪发泄够了,阴沉的目光转向侍立在旁的绿漪,意有所指地说:“桐花巷里住了一户人家,听说今年光景还不错,绿漪,你是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了,如果这次的事有什么纰漏……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吧?”
绿漪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眼含热泪,结结实实地跪下去磕了个响头:“是!奴婢明白!”
萧云琪又盯了她一会才轻哼一声,又趴了回去。
葫芦巷。
萧佑薇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莺莺死了?”
陶九知点点头,表情无喜无悲。
他早就觉得她店里的人招得随意,尤其是那个四儿,好在已经被她揪出来打发走了,早知道莺莺虽然不坏,却也不是适合留在她身边的人。
这回,倒也算是如了他的愿,只是怕她有片刻伤怀,那都不是他希望看见的结果。
“那,那她的尸骨……”萧佑薇嘴唇开开合合,最后眼带茫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陶九知吁了口气,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傻丫头……哪还有尸骨,早就化成水了。”
他把那支桃花簪放在桌上,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静静地退了出去。
留萧佑薇一个人坐在榻上,对着那支桃花簪安静地发呆,直到灯烛燃尽才恍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