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薇望见最后一名病人身上的疫气被尽数吞噬后,收回目中生息,愉快地吃完最后一口野果,边擦拭手指边建议说:“这趟出来也算是有成果,我看是时候回家了。”
她说着笑了笑,表情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吃福婶做的燕子酥了呢。”
陶九知笑着说:“那就走,不管他们,我带你回去吃。”
语气坚定得很,显然是那种只要她说一声好,他二话不说就做的语气。
萧佑薇眼珠子一转,绕开他的手,“我要回就回了,还用你来带?师兄,这些病人就劳你和孟小将多多照看啦,我嘛,先走一步!”
不等话音落下,她运起轻功飞快地窜了出去,白色纱衣在身后翩飞,宛如一只灵动的蝶,逆风而行。
陶九知便明白这丫头的意思了,长啸一声,也运起轻功去追。
六师兄无奈地摇头笑笑,眼疾手快按住也想跟去凑热闹的古叟,“老爷子,您可消停消停,就让他们小两口自个待着,也好培养培养感情不是?”
他是门罗山上长大的,对俗世的繁文缛节不算在乎,他的妹子只要过得自在快活就够了,犯不着为别人的眼光束缚了自己。
古叟撇撇嘴,无限可惜地望了望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遗憾道:“哦。”
先前被驱逐的病人们回来了。
不等人们惊恐地逃离,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这些人个个生龙活虎,脸上红光满面,走路虎虎生风,跟几日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相似?
好奇心驱使他们纷纷打听,最后将目光一致投向了多日不开张的桃花源。
桃花源的女店主是门罗山派来拯救黎民的神医。
神医治好了他们的病。
女神医有专治瘟疫的绝招,是上天担忧百姓受苦特意派来的使者,有高深的术法,一切邪性的东西都逃不过她老人家法眼。
事情被越传越神,随着萧佑薇的闭门不见,外面对她的形象已经美化到了一种近乎浮夸的程度,比起丹阳县主来禹城前花大力气让人造的势,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天,威风八面的城主大人又在葫芦巷里吃了闭门羹。
“唉,老人家,你就让我进去吧,你替我去报监察使大人一声,就说下官有要事禀报。”莫城主一脸无奈地撑在门板上,面前站着耿直的福伯。
福伯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声拒绝:“不成,不成,小姐说了,如今瘟疫消除,城中大小事务理所应当该由您来做主,用不着陶爷插手,如果大人上门是为别的事情,还是免谈吧,茯苓姑娘是小姐和陶爷一块认下的妹子,犯不着回城主府去受旁人的气。”
对于这种常年在上位者,话说得委婉反倒能给他们机会找出漏洞,耍个赖皮,从而达到目的,反倒是像这样把该说的话用最简洁的方式,掰开,嚼碎,明明白白地传达给他们,效果会好得多。
紫苏和茯苓两姐妹一个自卖落入贱籍,一个成了扮男孩求生的哑巴,到底是因为什么流落到禹城来,这个当爹的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听了这番话,莫城主白净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
先前他也曾为茯苓的事登门拜访过。
那时他只觉得萧佑薇虽然受柳夫人看重,可自身不过是个不知何处来的孤女,哪有能力把他的女儿教养好?他也知道大女儿恨他,可是小女儿不但模样像极了她娘,而且乖巧可爱,善解人意,莫城主打的主意就是把茯苓想法子要去自己身边,慢慢感化,最后还能借茯苓的手将紫苏也劝回去。
结果呢?
经了瘟疫这事儿,萧佑薇在禹城百姓心里的形象简直是个活神仙,被传得神乎其神,名声地位可都有了,手上还刚接下一座坐地生财的丰乐楼。
更别说身后还有监察使这尊大神护着,可没见吗,如今他这一城之主,想见她一面还要被仆人拦在外面。
可悲啊。
莫城主有点心疼自己。
吱呀一声门响。
两个小丫头开道,从里走出一个体态丰腴的贵妇人,莫城主定睛一看,却也是半个熟人,正踯躅该不该打招呼的时候,柳诗也认出了他。
她怀抱孩子不便行礼,就笑笑欠了欠身先招呼了他一声。
这下可不能装不认识了。
被熟人遇到自己挨别人拦在门外,莫城主心里这尴尬简直难以形容。
没想到柳诗早从萧佑薇那里听过这桩闲话,看看福伯那防贼般的神情就明白了事情原委。
她理了理思路,和声劝道:“城主大人为人父母之心我们都看得明白,可茯苓这孩子也大了,该学着自己做主才是,她若是喜欢这里,你便让她留在这儿,总归也是她的家,没人会欺负了她去,往后若是阿薇妹子嫁作人妇,茯苓就是监察使府上唯一尊贵的大小姐,总比城主府中一名没娘看护的庶女好听。”
“往后到了说亲事的时候,也有更多如意郎君供她挑选,城主是了解陶爷性子的,有陶爷在后面站着,她走去哪里都不会吃亏,茯苓患有哑疾,与城主又算不得亲近,倘若回到城主府里,便是受了委屈也无处说道,出阁前就是这个待遇,哪日嫁出去给人管家,真吃了什么亏也没娘家给撑腰,这日子可得多苦啊。”
“城主觉得呢?”柳诗剖析完这些后笑盈盈地问。
她是以茯苓往后的生活作为切入点来劝说,又是从女儿家的角度,话说得让人容易懂,可放到一块去一下子就把莫城主说懵了。
左右琢磨,确实是这道理,他心思再细腻总归是个男人,不懂这些后宅的事,不知不觉就信服了柳诗的说法,只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柳诗微笑着看他离开后,稳稳地抱着孩子进了隔壁的大门。
可希望这犟货快些想明白,不然她这妹子整天被一个男人逼得躲在家里不出门,算个什么事儿。
“哈哈哈,他真是那样的表情?我可真该悄悄去看看的。”
香闺中,萧佑薇拍着床大笑,柳诗也是乐得直不起腰,“可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哪懂女人的事,不是我说他,但凡他多点心思看看身后,就该明白身边待着的是个怎样的美人蝎。”
“还蠢得厉害。”萧佑薇回忆着莫夫人的样子,淡淡地补了个刀。
两人笑了一阵,柳诗忽然严肃了起来,“你这些天不出门,却不知道外面有个怪事。”
“嗯?”萧佑薇挑眉。
“说起来还算跟你有关,是那个芷兰的事。”
柳诗摩挲着手绢,神情莫测地说:“这芷兰,还真有点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