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爹爹,爹爹去帮你教训她。”
路子昕本来想事关重大,她不能哭哭啼啼的好似被噩梦惊吓了的小姑娘一般,万一父亲也不当一回事,只以为她是害怕可如何是好?因此极力忍着的。
可是听到路景修这样一说,她顿时忍不住了,好像被人欺负后终于找到家长可以哭诉的孩童,扑进路景修怀中,哽咽着便哭出声来。
“爹爹,女儿怕,呜呜,呜呜,女儿真的好怕。”
“不怕不怕啊昕儿,爹爹在呢!你快说说怎么了这是?”路景修拍打着怀中小儿的背脊,哄她。
这已是幺女今日第二次在他怀中哭了,原本以为不过是累了找他撒撒娇,如今看来,事情远不止于此,路景修也凝重起来。
路子昕扑在父亲怀中,一直以来的不安惶恐俱都宣泄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抽抽鼻子,带着哭音说道:“女儿做了一个梦。”
梦啊,路景修松了口气,这是吓着了吧?
这个小丫头,长多大还是他的胆小鬼呢!
“爹爹您听我说,女儿害怕绝不是因为被梦吓到了,而是,而是……”
仿佛知道路景修会这般想,她着急地扭了扭身子,“而是因为女儿害怕失去您,怕梦中事将会成为真的!”
话既已出口,她便不再停顿,一口气儿说了个底掉儿。
“爹爹还记不记得娘亲曾和您说过,在您春巡时女儿在家中生了一场病,是因为惊了梦。”
“在梦里,女儿看到二哥中了二甲第九名,看到皇上赐婚给林姐姐做三皇子妃,还看到那木杆的大王子来京城朝贡!”她将梦中所见一桩桩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自己恋慕韩均的事情。
“还梦见了许多其他的事情,醒来后女儿原也是不信的,您从小教导我们‘子不语怪力乱神’,梦中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路子昕终于止住了泪意,从父亲怀中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可是,女儿正在心中说服自己,就听到了二哥中举了,中的正是、正是……”她语气不由有些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听见李嬷嬷兴高采烈的告诉娘亲,“二少爷中了二甲第九名”!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恐惧和无助。
如果一切是真,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尝试说服自己,渐渐地梦境也确实有了很大的出入,她这才放下一颗心来,以为不过是偶然罢了。
可直到昨夜做了那样一个怪诞的梦中之梦,她居然有些信了。
也许,往生崖真的存在,而会发生这一切,是因为自己带着卑微的祈求之心,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最终感动了佛祖,才会给她托梦向她示警,以免重蹈覆辙,避免那些事情会真实上演……
路子昕紧紧抿着唇,看着父亲。
望着幺女发白的脸色,路景修当然知道二儿子中的是第几名,也知道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害怕是理所应当的。
“也许不过是巧合罢了,你二哥能中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三皇子和那木杆的事,京中也早有些传闻,你年纪小爱胡思乱想,夜有所梦也很正常,不怕啊!”
他缓慢而有节奏地拍拍女儿尚且弱小的肩膀,手上仿佛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路子昕慢慢镇定了下来。
“不,女儿知道,这些都不是偶然。”
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和父亲撒娇的女儿,直视着路景修,接着说道。
“如果说那些都是巧合,那么女儿想问爹爹一句话,您在春巡途中,是不是在甘肃河北一带,发现还有良田荒芜无人耕种?因为那些粮种根本就没有发到百姓手中,全部被当地官员私下侵吞从而导致无种可播?而您的奏折,皇上却留而不发,迟迟没有回复?”
路景修向来不在女儿面前说这些的,便是在妻子和二儿子那里,也只含糊说过一句“情形不大好”,却没细说。
唯有在写给大儿子路子瑅的信中提过几句,可那时候他折子刚递上去,大儿子这会儿也不会知道皇上没有任何批复下来啊!
既然如此,幺女又是如何得知?
路景修神色凝重起来,皱着浓密的眉毛思索。路子昕肖父,也有一双好看的长眉。
此刻父女二人俱都一副严肃模样。
她见父亲已然有些动摇,不由松了口气,神情轻松下来。
在说那些更为惊人并且尚未发生的事情前,她必须要让父亲相信自己才行。
于是一整天她都在苦苦思索,有什么事情既是已经发生了,但现实生活中,父亲一定觉得她是不会知晓的?
终于路子昕想起来,梦里今年年关大哥任期满了三年,回京述职的时候,她躲在书房那扇小窗户前偷听父亲和大哥说话。父亲说过,他年初春巡的时候瞧见甘肃河北一带很是混乱,竟然连拨下去的粮种也不曾放到农户手中,大片的良田荒在那里实在叫人痛惜。圣上也不大管了,什么也没说。
到底是父子,圣上也不想伤了情分。
大哥还说,如今那木杆刚刚臣服尚且太平些,不过西北向来战乱多发,若是到了秋季那些草原上的部族没了粮食,两边少不得又要交战,如今农民不种地,到时候哪里来的粮食呢?
她还记得自己在梦里听到后非常气愤,觉得那些官员实在是太可恶了!皇上也是个老糊涂,居然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就轻轻放了过去,这岂不是叫天下人寒心?
她等了半晌,终于路景修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惊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路子昕知道,父亲这样问,便是信了一大半了,便再接再厉道:“女儿不仅知道这些,女儿还知道为什么圣上不批复您的折子。因为,甘肃河北等地,势力盘根错节,既有三殿下岳父定国侯的人,也有盛国公的旧部。”
她扔下打破路景修疑虑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