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说的是“大家”,眼神儿却似有若无地瞟过路子昕的方向。
路子昕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这次连齐氏也瞧出来了,却也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说破。
他此时还能想到自家,足见是个有情重义的,她也不是那等迂腐古板之人,心里只等着韩家来提亲了。
于是便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拦你,只是千万要当心,不可仗着有些底子就粗心大意,身子是自己的。对了,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饿了吧?要不吃点儿东西再走也不迟。”
“吃点儿东西罢!”一直在旁边打量韩均的路景修此时也发话了,止住了他的推脱之意,“就在这儿安安心心吃了再去。”
韩均只得听了。
有下人在齐氏说话的时候就去了厨下,这会儿已端了几个菜上来。一家子俱都在这屋里不曾睡觉,难免会饿,厨房里的婆子早早就备上了的,如今放在灶上热热也就得了。
路景修等人坐了许久,腹中也有些支撑不住,怕他一人吃不自在,便又另添了几双碗筷,都陪着吃了些,事急从权,倒没有分什么男女。
吃过后韩均要走,齐氏又着人打包了些点心,让他带了和钱雅棠饿的时候垫垫。
韩均接过去,看着路子昕笑了一下,与众人告辞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路子昕目送他出了门,再也睡不着了,不久天色已是大亮,城中终于安静下来。
承文十二年六月初八,那木杆老汗王依拉哲与二王子依拉丹遇刺身亡,大王子依拉赫及其手下欲逃回那木杆,被钱雅棠韩均等人在京城西门处捉个正着。
如此大功,自然要重赏,皇上想要升二人的官职以表圣恩。
钱雅棠直言说是韩均一人之力,他不过是最后赶了过去而已,并不敢居功。
他这般坦坦荡荡自然更受赏识,虽当场没有赏赐下来,也算在皇上心中挂上了号,以后少不得要多多提拔。
至于大家口中的主角韩均,皇上问他有何要求,却只扔下一句“请皇上恕罪,微臣去去就回,稍后再来回话”,而后就匆匆出了宫,直奔路家而去。
“伯父伯母。”进了门,他便对路家夫妇二人跪下,满脸真诚地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齐氏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可面上却不显出来,看着路景修等他说话。两人之间早有默契,只是毕竟是女方,此刻自家却不能显得太急切,失了矜持。
“嗯,不知韩世子有何事?”路景修肃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道。
凌晨韩均离去后,夫妻二人背过身子其实也商量了此事。女大不中留,想到幺女的形容,路景修叹了一口气。
当时齐氏见他半晌不搭腔,拧了他一下,道:“我知道你不舍得,可女儿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说着眼中涌上泪意,“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以为大哥大嫂自然会疼爱昕儿,谁知却出了那么档子事?不过也好,早些说清楚,免的耽误了昕儿。如今可不是有上好的姻缘上门?你也说过,韩世子样样都合心意的。再者说,我瞧着昕儿也是愿意的。”
那是以前,他作为长辈,自然觉得韩均怎么都好,真当做女婿,怎么看都有些不大顺眼了。
作为父亲,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长大了,即将离他而去,这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儿。
不过想到韩均极有可能也做了那个梦,路景修又有些动摇。
即便女儿以后露了一星半点儿出来,想必也不会被当做异类或是中了邪?这么看来,倒也是极合适的。
而且妻子说的对,韩均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才华相貌,都为上佳之选,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的,说话做事也极得他意。
想了想,等到韩均真来提亲,还是要问过幺女的意思才好,只凭妻子说,万一女儿不愿意呢?
路景修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答应会好好考虑考虑。
现在看韩均多少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里直想反口。
长的也就一般,眉毛太浓,鼻子太挺,眼睛太亮,嘴唇太薄,衣裳也太素净……
挑剔的眼光里,是一种被人抢了珍爱之物后,还被人耀武扬威地上门炫耀的气愤和无奈。
“晚辈想要求娶昕儿妹妹,请伯父伯母成全!”
韩均朝二人真挚地说道,他此刻满心都是激动,便是知道路景修脸色不好也顾不上,直接说明了来意。
路景修就等着这一句,立刻声音更冷了下去,大热天里叫韩均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有你这么空着手就上门提亲的?也没有长辈作陪?堂堂探花郎如此不懂礼仪,也不知是你瞧我们路家小门小户故意寒碜,还是自觉配不上昕儿,打自己脸呢!哼!”
打韩均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两手空空地跑来,空口白牙就想娶他宝贝女儿?做梦!
这会儿逮着机会可不全数发了出去。
齐氏朝他使眼色,上次自家已经回了一次,怕这次又把人赶跑了冷了心,可怎生是好?
谁知路景修干脆不看她,双手放在身后,踱着步子走到太师椅处,坐了下去。手上捧着个茶杯,可半晌儿也没喝上一口,只盯着韩均瞧。
韩均只觉得后背好似有些凉意,却仍旧跪得笔直,道:“圣上问微臣有何心愿,晚辈一时心急,便什么也没顾上,就这般跑了过来,伯父勿恼。只要您同意将昕儿嫁给晚辈,我立刻就去求圣上赐婚,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委屈昕儿的。”
说罢深深一拜,“请伯父伯母成全,晚辈定会护着昕妹一辈子平安喜乐!”
赐婚?
齐氏唬了一跳,本朝除了皇室宗亲外,还没有几个臣子有此殊荣的,她问:“怎的就惊动圣上了呢?”
齐氏倒不是因为荣耀,而是想着,万一女儿真没那个意思怎么好?就算两人成亲了,受了委屈又怎么好?这赐婚可就不是单单两家的事情了,做什么都饶不过圣上去。
且就算韩均现在说的好听,保不齐以后就忘了如今的承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