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芷蘅拿过了那一方绣着七彩舞凤的红绸盖头,一挥手,便让那只起舞的凤凰轻轻落在了芙蕖的头上。
不知为何,那红绸落下的速度似乎很慢,很慢,仿佛是想让他们再多看一眼新娘的容颜。
芷蘅和枫桥清楚的看到了,她眨了一下那双温柔清澈的眼,她微扬了一下鲜红欲滴的唇,她滴落了两行明珠似的泪。
但最终,那只凤凰,还是隔绝了外面这个世界,和芙蕖笑的有些僵硬的脸。
衡止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了按夫渠的手,小声安抚她说,“你先上轿,我回去拿个东西。”
说完便重新踏进了蔺府的大门。
“枫桥,”夫渠盖着大红盖头,在上轿之前,突然转身叫了一声,“你过来。”
枫桥忙走了过去,眼神急切,“二姐有什么话要说么?”
夫渠眼前是一片嫣红,看不见面前人的脸,只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枫桥,你听我说……”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听着,这事不要同任何人将,父亲也好,长姐也好,你发誓。”
枫桥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二姐是要说什么,却也只能坚定的说了句,“我发誓。”
夫渠捏了捏他的手掌,又摊开来,朝着天。
她一笔一划,在枫桥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写完后,枫桥已是满脸震惊,说不出话。
夫渠又重重的捏了他一下,哽咽着嘱托道,“你记着,一定要记着!”
枫桥满眼含泪的点了点头。
隔着红盖头,夫渠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发红的眼眶,只能隐约瞧见他的身形和点头的动作。
“枫桥,这样一来,我就安心了。”
枫桥咬了咬唇,眼眶红的厉害。
夫渠转身,踏上了那顶红轿。
没过一会儿,衡止也出门了。
红轿离地,便要往北宫府去。
可轿子才刚走出十步的距离,便被一个人拦下了。
衡止看着来人,蹙了蹙眉,“你这是干什么?”
夫渠在轿子里,看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的那温润的男声很耳熟。
那人一笑,尽是风雅,“我来……抢亲,行么?”
夫渠在轿子里,愣的像是被雷劈了。
衡止也是一惊,面上有些愠色,“闹什么?你来抢的哪门子亲!”
李沐道,“轿子还没走,人还没拜堂,我如何抢不得了?”
枫桥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生气,上前便要揪住他的领子。
好啊,治不好病的人是你,说她时日不多的人是你。
偷偷给我二姐试了十六毒的人是你,无力回天解不了毒的人也是你。
现在还好意思堂而皇之的跑过来,脸上堆着笑。
抢亲?你抢的哪门子亲!
枫桥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二姐好!”
李沐垂了垂眼帘,低声道,“若是可以……我希望她一切都好。真的。”
枫桥抿了抿唇,“你有病!”
夫渠却出了声,“别为难他了,让我们单独说些话吧。”
衡止朝他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讽刺的笑道,“你倒是喜欢拦轿子,这次怎么没拿着剑呢?”
李沐面上却也不尴尬,负着手,温尔一笑,“上次拦那马车,是为了救你。这次拦这花轿,是为了救我自己。”
夫渠揭开了红色的盖头,缓步走了下来,衡止连忙赶过去扶了她一把。
她走到李沐跟前,抬头,“你这是何意?”
“你想去看大江大浪,我带你去;你想泛舟湖上,我也陪你;你想做个洒脱的人,便将一切难事都交予我便可。枫夫渠,你想去哪儿都好,我陪你。”
夫渠笑了笑,眼含泪光,“我哪儿也不想去,我现在只想坐着这轿子,到北宫府去。”
“你不过是想嫁人而已,”李沐急切道,“既然嫁谁都行,又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一夜,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他煎好一碗药,端到她面前,她仰头,痛快的饮下。
又那么一瞬间,二人的目光在雷鸣声中交汇。
她在颤抖,他顺着微弱的烛光,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
他从来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他温文尔雅,却很少体贴入微。
可在那个雨夜,他握住了那个姑娘柔弱纤细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微颤。
他从没有过那样的体验,从没遇到过那种感觉。
就好像……在一片大雾迷蒙的森林里,捡到了一缕暖暖的晨光。
他很后悔,后悔自己那个晚上,为什么没鼓起勇气抱住她。
夫渠眼神有些躲闪,“我和北宫自幼便有婚约——”
“婚约是你退的,已经做不得数了。”李沐拉住她的手腕,眼神恳切的道,“若是我说……我治得好你,你能等么?”
夫渠无力的笑了笑,“我已经上了轿子了,哪有再悔的道理?”
李沐只是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又问了一遍,“若是我治得好你,你等我么?”
夫渠用力挣了挣,却没能挣开他的禁锢。
“李公子,你我不过是浮萍,偶然一聚,便散归原处吧。”她苍白一笑,眼神空洞,“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治病也好,让我试药也好……还有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会记在心里的。可你我,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
“可李公子,我不能再对不起北宫家了。婚是我退的,要嫁人也是我提的,如今我都已经上了轿子,岂有再后悔的道理?若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悔,那蔺家还有什么信义可言?怕是要被天下人笑掉齿的。更何况,我的身体……这么久了,一直都没什么办法。如今毒也解不了,我还能等多久?”
李沐扔握着她的手,眼神却已经渐渐放空了,手也变得无力起来。
是啊,“无能为力”几个字,是他亲口对她说的,说了不止一次。
他是真的觉得没办法的时候,才会对病人这么说。
而对着这个姑娘,他说了许多次。
他问夫渠,“你爱他么?”
夫渠看着远处成团的白云,喃喃道,“我不懂什么是爱,大概也不懂何为仰慕。但若是,我这辈子要嫁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北宫楠。我的人生,只给自己想了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