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杜导紧紧攒着手里的信陷入沉思。
眼神里有悔恨,有狠毒,有悲戚,最后却都被一抹恨意侵蚀。
他现在就想着让温家人千刀万剐,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时机不到。
温述之退了朝堂;温明简不过一个闲秩将军,就是当年醉花间酒在军中也没能动他分毫。
而温明庭,掩人耳目就替换了林老头。当今右相又如何?若不是为了她,我又怎会屈于他下?
除了温清苑,温家二郎既不广泛结交贵族,又是如闺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福嘉县主!去年元宵宴上一鸣惊人的小丫头却是最难对付的。凤凰在庭,昭紫薇宫明的命格足够庇护她。
若是没有后来几件事,凭他杜家要扭转也不是不可能。但,就不妙在,无论皇帝还是百姓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福星。
为了一个女子与皇帝和民心为敌,赔进去整个杜家,他做不到。
可,他杜导发誓一定要为我儿报仇,成就大业之时,定要用她的头颅祭奠我儿。
光影交错,他的面目越发显得有些狰狞和不甘心的痛恨。
云水庄子。
温清彦跟在云卿后面喋喋不休地说道,云卿如充耳不闻。
“你看看屋外一片狼藉地,若是没有大一他们在,你以为杜家知道事实不斩草除根?堂堂县主作甚说自己是什么日月神教,远在庄子上还把京中搅得乌烟瘴气,耍得杜家团团转,你呀——”
温清彦越说越来劲儿,吐沫横飞,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弹指。
“三哥,挡着我视线了。对了,把你后面装盐的罐子递过来。”
云卿怨怼地盯着他,那还不是帮二哥出气嘛,再说了有外公帮着扫尾巴,她才不急呢!
虽然杜家把金萧打了一顿,还丢在红袖招门口示威。但她以为,杜家眼下也只能做到此而已。
“哪个罐子,这个吗?”温清彦拿起一个青釉陶罐问着。
“不是这个,红釉的。”云卿看了看面前的玫瑰,抬头确认,“就是这个了。”
温清彦这才巡视了一圈竹屋。屋外是一大片的玫瑰花,屋内坛坛罐罐一堆,也是玫瑰花,香味四溢得让人鼻子总是痒痒。
“小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啊?炒玫瑰吗?”
不知不觉温清彦脑子里的批评之语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深深被云卿的举动所吸引。
她穿着翠绿底撒碎花交襟上襦,窄袖用桃红绸带系到颈后,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再用一支白玉簪子固定着。
整个人宛宛然就一股干净利落的样子。
而一直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相貌平平却散发着不一样的气息。
云卿白了他一眼,“三哥,你不在军营里好好陪你的好基友孟世年,怎么一时间陪我在这里唠嗑呢?”
基友?什么是基友?温清彦一头雾水。
“什么回不回军营,姚相从西北回来,估摸着不久我也要跟父亲去西北镇守。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云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去的意思。
“姚相是哪路人物?”
“就是镇守西北多年的姚渊大将军咯,当年他和大伯都收到了当今圣上的信物——绿曼陀罗。如今回归原位,任左相。这事你就不知道了吧,如果你答应跟我回去,我就全部告诉你。”
温清彦挑着眉头,可劲儿猫着她的好奇心劝着一个离家少女。
“三哥,别介哈。外公早告诉我了的,大舅舅和陛下师承同门,为了某种默契,姚将军去了西北,舅舅在广陵教书。是吧。”
云卿毫不犹豫地接茬儿,又反问一旁的辛若:“之前让准备的蒸馏器可有检查过了?”
辛若点头说是,已经按图纸准备好了,柴火也已经足够。
温清彦觉得好没意思,眼瞧着面前的人是不会乖乖跟他回去的,左右寻思着个好法子才是。
云卿自是不管他心里的小九九,仔细琢磨着手上的活儿,那么多玫瑰花瓣,好歹弄一丁点儿精油也算成功的。
只要精油提炼出来了,那么云水庄就又多了一项生计,又正值夏天蚊虫多,想必定是可以好好赚一笔。
辛若在旁边留意着,大多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手法,就是云卿说的‘蒸馏’她也有些模棱两可,这下子倒是极有好奇心。
“采蘩,那日花行首传消息来,曹绍均和谁去的露华台?”云卿扭了扭脖颈,觉得酸痛。
“好像是顾家的小公子,叫什么西河东河的,不过花行首说和大少爷一直待在一块儿的,是孟世年孟总兵。”采蘩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
云卿点点头。虽然没有在现场,不过可以想象这孟世年还是很机警的,但他为何会被杜家人追捕?
“主子,这里面的气味散发出来好香呀。”采蘩扇了扇鼻前,一股子玫瑰花香扑了过来。
“那是当然,虽然是粗提取,但反复复馏之后就能得到精油,可看好火候了。若温度掌握不好,咱们可就糟蹋这些花了。”
采蘩一个劲儿地赞叹不断。这个说到火候的时候,云卿多想再变一个温度计来测量温度。
“主子,这精油有什么作用啊,又要怎么用呢?”辛若脸上大写的问号,好奇得爆炸地凑了过,一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云卿……
“辛若姐姐,不是我不说哈,你要记录好歹把砚台和毛笔离花瓣池远些啊。”
这一句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的深情,非常明显地表现了在一巴掌打醒辛若。
鬼知道她什么时候拿的笔和纸,云卿一把拿过细瞧,辛若不仅把她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就是一个逗号都没有放过。除此之外,那简易的蒸馏器图确定不是抽象派?
辛若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忙走到了窗外,一本正经,等着受教似地等云卿开金口。
“这精油呢,你在沐浴和按摩的时候呢加一点点在水里和手上,就可以美容养颜润肤;如果加在香薰灯里,还能缓解疲劳,提神醒脑。说白了就一句话,这是个好东西。”
“原来还有这些功用,那咱们可就赚钱了呢。”采蘩双目眨巴着零零碎碎的星光,很快又一本正经地看向云卿,“对了主子,听采蘋说老爷已经给大少爷说亲了,估摸着好事将近。”
辛若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
云卿没有走心,听她说完才惊觉过来,温清彦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小屋子。
“主子,不好了啦。”
“怎么回事咋咋呼呼地,许了人家,姑姑又不在这儿的,你倒是没个拘束了。”
采蘩瞧着来人忙应和着,又向云卿传了话。
“主子,有个老头在山里偷果子,被周老伯他们抓个现行,这会儿正问着话。奴婢过来只会主子,可要送去官府去。”
花词对于采蘩的说教只是羞赧地微微一笑,爽利地给云卿回着话。
“既然是老人家,路过见着果实累累摘些个解渴也是有的,何故送官府去。就是送些果子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主子,原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您一直说要尊老爱幼,奴婢一直记着。可是到那儿一看,哪里是摘果子解渴,他装了慢慢一马车的水果,被周老伯捉住还狡辩呢。”
“一马车?”云卿有些嘴角抽搐,继而好笑地问着他是如何辩解的。
“说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的,奴婢可不大懂,可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大伙儿反拿他不知如何了。”
“有意思。朗朗乾坤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自取,咱们去瞧瞧是如何有意思的老人家。”
云卿说着就想往外走,采蘩忙过来帮她解带宽衣。又吩咐了辛若如何如何,才随了花词去会会那掩耳盗铃的老头子。
辛若求知心切,自然一心儿地紧紧盯着面前的活儿,一丝不敢松懈。
也不晓得哪个视力极好的,不远地就瞧见云卿带着丫鬟过来,立即人群里引来一阵骚动。
兴许难得碰上这样的新鲜事,庄子上的小孩子也乐得在地里追逐打闹。
才临近了,入眼的便是后山一树一树的果子,反是‘桃李满山’了,就是那红黄色的李子的香味也不禁让人垂涎。
这会子,周老伯才组织了人手准备把果子销到城里去卖个好价钱。所以一家子老老小小,能出力的都聚集在果林里了。
“请主子安。”
“起吧。我就来看看怎么回事,大家该忙去忙,留两个人在这里就好。”
对于庄子上,大家一见着云卿就要以礼相待的事情,她反复说过好几遍让大家不用拘礼,可是嘴上念叨,大家却非要如此,到后来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大家先摘好果子,这里有我和主子就行了。别耽搁手里的活儿。”周老伯一声有力的吩咐,村民才散开来。
云卿松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会儿被两个汉子押着不放的老人家道:“把老人家放开来,花词去给倒杯茶水来。”
虽然不解,但众人都去办了。
云卿背过他,问着周老伯打算如何把水果销到京都里去。听说是到市场摆摊去,云卿不禁皱上眉头,却没有打断谈话。
“看来我得谢谢周老伯,这么费心地带领村民们致富。而且看得出,周老伯肯定一早就计划好了。我猜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