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她敢打赌习伏定是把她和沈君琢的对话回了他。分明是吃醋生气,还不愿意承认。
碰上腹黑的容澈,曹若姝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之前听说她一直倾心沈君琢,这番阴差阳错倒也圆了她的心思。
小叶氏吃力不讨好,相信她们间原本的关系定会出现裂缝。只是容澈就如此罢手,反而有些不像他笑面虎的作风了。
“你不是说宫里有事么,还不去?宴会快结束,我也去看看她们要如何收拾残局,说不定还能捡个乐子呢。”
云卿罢罢手整理了袿衣衣襟,清月如霜,仿若一叶扁舟的月牙儿在繁星点点中散发着清晖。雪白的脖颈上,那瑾瑜璎珞圈亮晶晶地反射着荧光。
“以后不可以穿得这么好看,妆容也是。”容澈坐在石椅上伸手拉住一步外的云卿,语气少有地柔情似水。
只觉心里某个地方被什么东西温柔击中,云卿莞尔。
“就许你有一堆死心塌地跟随的迷妹,就不让我好看一些。王爷可真是好计较呢。”
“迷妹、什么是迷妹?”
云卿撇撇嘴,偏偏不告诉他,就要下石阶去。
绣鞋还未沾到灰尘,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被拉扯着往后倒去,未尖叫出声倒是先察觉背后一片柔软。
“本王说一句,你就要回十句。就是一点儿亏也吃不得。”
云卿睁开眼,巧不巧被某人抱个满怀,有些气急地直捶着她的胸口,让他放开手来。今日那么多人,若有人撞见,她实在不想再有什么无妄之灾了。
“你再胡乱动,本王就亲了。”
容澈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一脸坏笑地上下打量着云卿。
云卿下意识地捂住嘴,死不松手。就这么尴尬地侧坐在他的腿上。
“听说清苑的亲事,日子已经定下了,皇兄的意思是在端午前后。不过,我让钦天监在同月找了一个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容澈说起这番话时,视线是望着远方的,感受到云卿双手的温度,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欣悦的光芒。
亭子里除了他二人没有旁人,碧色帷幄迎风扬起,映出两人的亲密影子。
云卿微微一笑,“王爷决定就好。我先走了。”
容澈轻蒽了一声,注视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向着那灯火阑珊的地方而去。
“王爷,义父要见你。”习伏从柱后隐身进来。
下了假山凉亭,云卿再回望亭中,已是一片漆黑,只隐约听得帘幕簌簌,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采苓采蘋留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儿,也不敢多有造次,安安静静地陪着云卿回去侍宴。
右边的空席突然坐了人,老太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示意罗妈妈,便有丫鬟依次传膳进来。
云卿也没有借着前由纠缠不休,但见着老太太和小叶氏的神采,想必曹若姝的事已经得到解决。
采苓在身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了试面前的膳食,检查着没有异常才提箸为云卿布菜。
“主子刚刚在凉亭也没怎么吃,多少用点儿再喝酒,不然伤胃。”
手里准备举起的酒杯,在听到采苓的低声细语时,云卿犹豫了一会儿放下了,没来由地提不起兴致,不想多言。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眼前繁华当真长久得了,还是以后得繁华吗?不过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而已。”
“主子,你说什么?”采蘋偏着头好奇地问着云卿的自言自语。
云卿莞尔道了句没什么,随手把面前的珍珠圆子递到她面前,“想必你也饿了,拿去吧。”
采蘋欣喜得摇头晃脑,采苓汗颜,她估摸着时间该差不多的,采蘋这丫头这会儿离开,一定早忘了。
桃花云锦袿衣,十字髻上简单一只朝阳五凤挂珠步摇。明媚颜色此时染了些许伤感,犹如遥在广寒的清冷佳人。
“那对饮自酌的,莫不是赫赫有名的福嘉县主?”
男宾客席有人出声询问,声音不大却刚好吸引了一众女子的眼球。
“你怎知那是福嘉县主?”旁人问。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且不看那飘逸若仙的姿态大有澜清子先生的气韵,单看这里谁最标致,就知晓。”
“听闻福嘉县主不仅舞艺绝伦,而且画技可引蜂蝶蹁跹,百鸟朝凤,不知真否?”
一人疑问。
旁人纷纷颔首赞同,一时许许多多含义不明的视线落到云卿身上,云卿仿若未察,自个儿饮着酒。
红毯上歌舞这就要罢,曹若绮抱着琵琶要为老太太助兴,云卿突然觉得有些乏了,连若绮若云都分不清了。
“主子?”采苓凑到,托着头闭眼小憩的云卿耳边小声唤着。
采苓瞧这光景,分明是冷香丸的副作用起来了,忙把手旁的银雪羽团花披风给她系好,去向老太太回话。
辞了老太太的好意,采苓吹了哨子唤来绿沈,一来一返地,才把云卿扶回了吟岫居。
芍药闻着浑身酒气和香味杂糅的味道,再仔细问着采苓,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让着去寻了采蘋,一起找白妈妈领罚。
又是伺候着洗漱,又是更衣沐浴。冷香丸的副作用就是昏迷,加之喝了不少酒就,这会儿功夫云卿已经陷入沉睡。
“哪里见着这么嗜酒的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像谁了?性子里的那股洒脱不羁说来倒像极了北国。”
芍药自言自语,凝视着她清清爽爽的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心里那些不悦和气愤也消失不见。深深叹了口气,替她盖上了锦被。
“小冬瓜,我的小冬瓜。”
正要走,却听见床上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呼叫,芍药立即转身去帮她寻她的小冬瓜,让她抱在怀里。
真是孩子心性。芍药心道,吹灭了灯火,低声嘱咐了廊上的守夜丫鬟几句。
月色凝晖清冷,夜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吵闹,时有打更的锣声。
梦里。
苍苍茫茫的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不远处闻得琴声幽幽,如泣如诉。走近看时,却是一袭白衣,裙带飘飘。
迷迷糊糊地,云卿见着没来由地向她靠近,一步一步地靠近。
那女子回眸一笑,淡然若仙地唤着‘卿儿’,她眉眼和云卿一般无二,尤其是那双眸子,水灵灵地如一汪碧泉。
“娘。”陌生却熟悉的母亲的光辉,云卿已泪流满面,那女子越是微笑,她越是满心委屈止不住眼泪。
刚想和才女娘拥抱,她却越走越远,转眼消失。一瞬间天地变幻,又是暗无天日的鬼泣,锁链和野狗撕咬的声音交织。
见着仙境变地狱,云卿心有余悸的地捂着耳朵逃似地拼命抛开。
耳边的声音慢慢消失,脚下的路却像没有尽头似地延伸向远处,再睁开眼时,却已站在壁炉旁。
壁炉旁的摇篮里一个小婴儿咬着手指咯咯笑了起来,而对面的房间却只听见物体的撞击和嘶吼、责骂声。
注视着被摔碎在地的全家福,那眉眼如画的女人和俊逸的男人,不就是她在华公馆阁楼里见着的吗?
那摇篮里的婴儿,不正是自己?
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床上的身影抱着绿色的玩偶蜷缩在一角,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流过耳垂,滴落在玩偶上。
第二天直到晌午都没见着云卿起身,原先想着自家主子难得醉酒睡得沉也就没什么。直到芍药问起,几个丫鬟才觉事情严重性。
到内室时,几人轮流唤着云卿也不见着有反应,脸色也不佳。芍药忙命着去赶紧去请余太医来。
脉虚而浮,心虚生寒,寒致阴气盛,阴盛而血脉虚少,多恐畏,情绪不乐,好忘多惊,梦寐飞飏。
余太医断下‘心病’,芍药有些大吃一惊,昨儿个还好好的,还让人在小花园里扎了秋千架,怎么会得心病?
此时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昨儿个老太太的宴会到底发生了什么,府里的风言风语又是怎么回事。
余品侍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我已经为县主施针,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会醒过来。至于饮食,想必你比在下在行,荷叶粥等都是可以。过几日再来复诊。”
“劳烦余太医。采蘩,随太医去拿药方,莫要怠慢。”
几个丫鬟都在旁等着云卿醒来,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最快时间内提供。不一会儿云卿便悠悠转醒。
芍药把采苓二人叫到内室外,仔细问着昨晚发生的事。
从表演到回院子,一丝不漏地讲述了,只是隐瞒了雍亲王和云卿在凉亭用膳的事。云卿特意吩咐过不能多嘴。
云卿病着的这几日,京中的上层社会的名流中都纷纷议论起‘人间有味’的香料来,继彩锦等之后又一有价无市的稀罕物。
在经过许多提前使用过的人介绍,此香料可美颜润肤、驱蚊、缓解疲劳、舒缓情绪令人心旷神怡,又可随身携带,使用方法简易。
名噪一时的精油除了价格昂贵外还量少,而‘人间有味’这家店每天每种品类只卖两瓶,这样的情况下热度不减反增。
因着人间有味和红袖招都是云卿的财产,携礼上门拜访的人一律被拒之门外。
此事京里传得沸沸扬扬,芍药不许下面人多嘴,云卿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李秋进温家门的日子也悉数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