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家兴致正浓，约定好一起去骊山北麓的深林里围猎。可惜别院的马不够，女郎们又不是都会骑马，于是就改成了登山。
路线都由仆人事先踩过，这么多人一起去玩也不方便，自然而然就三三两两想结识的聚在一起走。
雉奴一向喜欢和女孩子走在一起，我也不叫他，撇开几个想同游的女郎，独自上山。
骊山我每年都来，不是同三哥去猎场就是去江夏王家在骊山的别院，故而并不稀奇，只是散散心，随意地走在山路上。
春风拂面，疏影成壁，我走走停停，扯出一个笑俯身去摘路边的野花。
忽然有见黛色袍子出现在我眼前，头顶传开随性的笑声：“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臣想同殿下同游。”
我抬头，正看见袍子的主人打了把折扇给我遮太阳。
“房遗直，如果是你和本宫同游的话……当然可以。”
我把刚才随手折下的野花玩笑般地佩在他衣襟上，欣然接受他的请求。在我看来，这个房遗直比其他的贵族子弟有意思的多，有他同行也不会太无趣。
他“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才一挥扇子，收起来。或者是动作大了些，腰间的玉佩幌动钩住了衣角，摩擦出‘飒飒’的声音，如秋叶红枫落地，让人心里痒的很。
我直起腰，盯着他腰间的玉环看了又看。
是件上好的羊脂白玉，雕了唐草纹的花样，是上品却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
“这样的东西带着累赘，若是我就一把扯了，省的碍事。”
我是真的挺喜欢他这样洒脱的样子，因此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他看也不看腰着的玉环一眼，伸手拽下来摊在掌心上。
问我：“殿下说的可是这个？但古来就有君子爱玉一说……”
“啰哩啰嗦的，本宫又不是君子。不过是嫌它碍事，扔了就是。”
我劈手夺了他手里的玉环，轻轻一丢，小玩意儿就带着弧滚进路边的草滩里。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拿着扇子的手微僵，然后曲了曲手指，失笑道：“既然殿下不喜欢，扔便扔了。”
骊山景再美也架不住年年看，我不想看景，就只好有意无意地扫身边的人。
抽了嫩芽子的柳条随风招摇，我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往山上去，可他始终不曾再说什么。
正无聊的走着，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问：“昨日感觉你身量并没有这样高，你今日穿的鞋可有不同？”
昨天与他对诗，我们对面而站我还能到他耳畔，今日站在一起我居然只齐他颈项。
他闻言一愣，随后爽快地笑起来，掀起衣裳的一个小角给我看。他原本刚硬的脸部线条变得舒朗，道：“殿下明目，今日臣正换了‘谢公屐’来登山。”
谢公屐我知道，相传是魏晋时期名满天下的谢家公谢灵运游憩时发明的鞋子，上下山如履平地，十分方便，不过穿的人却少之又少。
从这一点来说，他的想法是很特别的，尤其在纸醉金迷的长安。
“这是从何处买来的？本宫还从未见过实物，模样倒也没传说中的丑。”
我好奇地又打量了他的脚下两眼。
他大概根本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尴尬地放下衣角摸了摸鼻子，惭愧道：“并不是买来的，是臣闲暇时自己刨了一双出来，今日难得登山，特地拿来试试。”
微风拂过，林间传出树叶颤抖的响声，想蝴蝶扑腾，又像银铃欢唱。
对视良久，他轻声问：“臣也可以给殿下做一双，只怕手艺粗鄙，殿下瞧不上。”
兴许是有人陪同，我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慢下来，此时已经看不见前面人的踪迹。
我和房遗直有一茬没一茬地随意聊了聊魏风，谁也没注意是不是走偏了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偏了十万八千里，根本找不到原来的路。
我以前也在山里迷过路，只是那个时候身边还有马匹，都说老马识途，所以最后都能有惊无险地回到山脚。
此时但愿房遗直是匹老马吧！
可惜老天不会让你一直幸运下去，不然他给你出个难题，又帮你解开，他有病啊。
房遗直不仅不是匹老马，若不是我说，他现在还根本不知道我们走错了路。
听我说我们走错了路，他迷茫地拿他两颗圆圆的大眼珠子雾眼朦胧地望着我，一脸不敢置信。
果然老天是公平的。
我扶额，看来指望一个智商基本归零的人是指望不上了。
因为没想到会在骊山过夜，我这次出行就没有带白术，只带了细辛给我试菜。细辛她不比白术是个武婢，柔柔弱弱的不堪什么大用，今日我也就不曾叫她随我一道登山。
诚然此时后悔已然是晚了，我抬头看看天色，日头正中，还算早的。
房遗直反而放松下来，背着手漫不经心地说：“殿下不比担心，臣带了火石出来。”
说着，他从袖笼里掏出两颗黑黢黢的东西递给我看，自信道：“臣常常迷路，属下都是靠这个找到臣的。只要暮色渐晚，点堆暗火冒烟即可。”
这个家伙，不早说！
我推他一把，瞪他。
他嘻嘻笑，然后理了理袍子，假装吃痛捂住自己被我打到的手臂，嗷嗷叫唤到：“殿下下手可真重。”
我不理他，他就偷瞄我一眼，恢复两分正经的样子，然后同我说：“臣知道有友人喜欢在此处斗鸡，殿下要不要去看看？肯定比在宫里斗的有趣。”
在骊山上斗鸡？这还真是有趣。
我摊开手掌，问他要：“拿来！”
“这是什么意思？臣……”
真是啰嗦。
我索性直接动手，掰开他的手，抢下他的打火石。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样的东西，但总不好当着他的面把玩，默默地把两颗打火石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不走了？不是去看斗鸡？”
他能找到友人斗鸡的地方，还能找不到出去的路？方才摆明了是拿话哄我。
我心安理得地没收了他的打火石，好心情地打算和他去看看这与众不同的斗鸡到底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