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他系好最后一根衣带,伸手来扶我。
晨光熹微,林木和秀。
辩机护着我从葱郁的树林中穿过,一路下山。
“辩机,不必走了。”
走到一半,我拽着我的衣袖停住。
“就在这里吧!点狼烟把人招过来。我失踪了一晚上,想必治弟和十二姊已经派人来寻了。”
我虽然不知道是我哪个兄弟姊妹想置我于死地,但总不会是李治和李孝。
宴会是李孝办的,她是组织者,我出了事她绝对逃不了干系。
李治就更不必说了,他和我一起长大,又是幺儿子,不被寄予厚望的培养成明君权臣,只当做闲散王爷养着,因此更重感情而非利益。
他们两个是最不希望我有什么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信任,那就是和我同游的房遗直。我死了,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会因此受到牵连,洗都洗不清。何况那些歹徒的话也证实了此事与房遗直无关。
我看着辩机,狠了狠心,尽量疏离地说:“你点好狼烟就走吧,离本宫远远的。”
说出这话实在无情无义。
他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赏赐他。
可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是他救了我,父皇不知道,要杀我的人也不知道。
我想过了,如果大张旗鼓地宣扬是他救了我,‘那位’对付我不成十有八九会迁怒于辩机。
这些祸事本是一个公主应该该承受的,和辩机无关。
更何况我私心里一点儿也不愿意他受伤害。
他脚步一顿,青灰色的僧衣被风掀起一个小角。
“好!”
“你不……”
嗯?他……他他,居然同意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走了就意味着你不会有……”
“不会有任何好处,小僧知道。小僧救殿下原本就不是为了任何好处。”
他截住我的话,然后寻了稍微空旷点的地方点火。
我不晓得怎么回事,看着他冷漠又从容的样子,心里委屈极了。
明明他这样懂事,不用我操心,再好不过。
但一想到这个人说走就走,半点不在乎我,我就难受的很。
难过也难过不了多久,辩机很快就架起火堆,用干湿混搭的叶子点燃简单的狼烟。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没错,是走掉了。
徒留我一个人藏在树上等人来找我。
这个臭和尚!
他不怕我出什么意外吗?他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也许还是对手最了解对手,李淑说我矫情,真是一点没说错。
我一个人呆着,理智和感情就像两个小人在我脑袋里打架。我既欣赏辩机的超然物外,又不快于他的云淡风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树上呆的久了,我身子又些僵,只敢浅浅翻个身。我怕引来歹人被发现,又怕蛇虫鼠蚁咬我,一分一秒都仿佛在度日如年般度过。
太阳眼间就快下山了,倘若李治和李孝再不寻过来,我就得独自在骊山上过一夜。
天哪!
想想就恐怖,昨夜有辩机我尚且不觉得害怕,但要我独自一人在这荒山野岭过一夜,绕是我胆子再大也觉得毛骨悚然。
好在三四拨的普通护卫寻过来之后,总算简单一个让我比较放心的人。
“房遗直,本宫在这儿!”
我看见房遗直出现,当下从树上跳下来。
他还穿着昨天早晨的那件衫子,眼底一片黛青,看样子是昨日彻夜未眠。
见到我,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和一众护卫一起单膝下跪行礼:“高阳殿下!”
我见到他,差点没感动哭。他若不来,我便要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了。
但公主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不在旁人面前露怯是一个公主的职业素养。
“免礼。”
我轻轻点点头示意他们起来。
“即刻回宫,晋王那边你通知一下。”
辩机昨日就交代清楚说我左肩的伤要尽快看。与辩机在一起时不觉得痛,现在见到房遗直,我才记起自己原还有肩伤,又有性命之忧,立刻就想回大兴宫。
房遗直却不动,他仔仔细细地看我,目光灼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他当真这么喜欢我?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只好冲他微微的笑,表示自己没事。
可他表情还是十分凝重,一字一顿:“臣亲自护送殿下回宫!然后向陛下请罪!”
我是和他在一起出了意外,他自然该受罚,这没什么争议。
可大唐自开国以来这种兄弟姊妹间乱斗的破事就没有停过。这显然是我的家事,房遗直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我想,如果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喜欢自己,而自己又不讨厌那个人的话,他是不会想伤害那个人的。
这便是于心不忍。
我看着房遗直,心里浮现的就是‘于心不忍’。
却不能和他明说发生了什么,只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缓和气氛。
回到大兴宫时,宫里已经落了匙,所以我回去必然惊动了整个大兴宫。
所有人都很惊讶,以至于我根本找不到谁更惊讶,那个‘那位’到底是谁也就无从得知。
父皇还未就寝,我刚回宫就直接被王公公奉命“请”到立政殿。
王公公是父皇最贴心的人,他的态度肯定是父皇的态度。
这次父皇大概是真的着急了。
能不急吗?我也着急!
“公公,父皇他,是不是特别生气。”
我小小声声地问王公公。
谁知道他的嘴这次硬的像蚌壳,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我可是受害者诶!
搞得和做错事的是我一样。
我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也赌着气和他一路到立政殿。
父皇正等着我。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长乐无极。”
我跪在地上请安,顺便掀起眼皮看坐在上位的父皇。
他不叫我起来,也不说话,就是面无表情地看我。
大约过了一炷香,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情父皇是向我施压呢!
可是凭什么,要杀我的是他的儿子女儿,说起来也是他这个当爹的错,还好意思对我发脾气。
我眼珠转了两轮,计上心来。
他既然不叫我起来,我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哭。
“父皇,儿臣的肩膀疼,胳膊也疼,儿臣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一边干嚎,一边假惺惺地揉了揉眼睛。
“好了!还有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