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再次出现的时候,便见风灵枢歪倒在桌子上。
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配菜基本没动过。
而卫容若,脸蛋红扑扑的。被炉火一照,如同两只熟透的苹果。
她的头枕在右臂上,双目微阖,左手举着一只空酒碗。
口中犹自叫嚷着“干杯”。
宽大的袖口滑落下来。
灵隐一眼便见,她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便是相思引。
心下高兴。
灵隐倒未曾想过,自己送的东西,她能这样珍而重之的随身戴上。
“小姐,快醒醒,我们回去吧!”芸香满脸焦急,摇着卫容若的胳膊。
可是,卫容若口中喃喃自语,却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容若喝醉了,你是叫不醒她的。”灵隐说一声。
然后叫来百草堂的伙计,先把风灵枢安顿好。
“啊?那怎么办?”芸香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醉酒伤身,她是知道的。
再说了,若这件事情被文姨娘知道了,少不了大做文章。
“没事,我送她回去。”灵隐轻声道。
这话落在芸香耳中,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于是,她应了一声。
然后立即觉得不妥:“不好。你这样送她回去,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被人问起,该怎么说?”
“容若不会在意这些的。”灵隐说,“这样,你先等等,我去雇一辆马车。”
说罢,也不等芸香答应,灵隐径直走了出去。
然后对百草堂的伙计吩咐一声。
“少主,马车来了。”不一会儿功夫,伙计进来回禀。
芸香本以为,眼前的人是百草堂的掌柜。
但见伙计以“少主”相称,心下疑惑,却装作未闻。
灵隐点了点头,芸香走到桌子边,准备扶起卫容若。
无奈力气太小,卫容若烂醉如泥,芸香根本扶不起她。
灵隐走上前去,与芸香一起把卫容若扶上马车。
待得卫容若靠在芸香身上,在马车上坐好。
芸香便道:“谢谢你!等我家小姐醒来,必有酬谢。”
她这个性格有些像卫容若,不大愿意欠别人人情。
灵隐却摇了摇头:“我是容若的朋友,你不必相谢。”
说罢,便让车夫开动马车。
而灵隐则跟在轿厢旁边,随着马车一路朝卫府去。
到得卫府,已近正午时分。
守卫遥遥地见来了一辆马车,又不似达官显贵。
于是便上前几步,招手叫停。
芸香轻轻扶起卫容若靠在后面的垫子上,然后便从马车上下来。
“三小姐回来了,还不让开!”芸香低沉着声音道。
守卫自是不肯。
芸香无奈之下挑起帘子,守卫便见卫容若靠坐在马车里,似是睡着了。
同时,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正在僵持,却听一把男声传来:“如风,去问问怎么回事。”
芸香却见凤无双从卫府里来。
心里突然“怦怦”直跳。
他昨天来了,自家小姐却早早地去了老祖宗那里。
他今天又来了,自家小姐却醉了酒。
难道,小姐是故意躲出去的?
芸香不再说话,如风走上前来。
“回三殿下的话,三小姐回来了。”如风向凤无双禀报。
凤无双招了招手,为首的一个守卫紧走几步上前。
却听得“哎哟”一声,他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脚。
“三殿下问,既是三小姐回来了,为何不让她入府去?”说话的是如风。
凤无双的态度很明显。
做错了事,先打了再问话。
守卫学乖了,随口说道:“小的本来想让三小姐进去的。可是……可是他也非要进去。小的……实在是没法子交待……”
守卫说着,眼睛落在灵隐身上。
在他心中,凤无双开罪不起。
但眼前这人就无所谓了。
灵隐听得这话,此时方才抬起头来。
“你一介车夫,进去干嘛?”凤无双故意轻哂道。
就见灵隐身形一闪,来到方才说话的守卫身后。
又听“哎哟”一声,灵隐以掌为箭,飞快落在他颈下。
“不是不是,是小的一时不查……”守卫立即变成了墙头草。
灵隐轻轻一笑,松开手来。
与凤无双四目相接,两人皆是一凛。
“小姐,你醒醒啊!”芸香见两人僵持不下,也不是个办法。
便故意说道。
果然,凤无双听得这声儿,身形轻飘飘地便到了马车前。
然后,利落地打起帘子。
轿厢里的卫容若一下子把她惊呆了。
但见她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叠放在膝上,一缕刘海遮住眉梢。
许是酒精的作用,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脸若红霞,嘴唇轻轻嘟起,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
只一瞥,凤无双心底的疼惜便无法收起。
“她……喝酒了?”他没有了刚才与灵隐说话的轻浮,认真地问。
芸香重重地点了点头。
凤无双俯身而下,然后从轿厢里把卫容若打横抱起。
几个守卫都惊呆了。
然后转过头去,装作未见。
灵隐眼前,但见一片白色的衣袂飘过。
凤无双已经抱着卫容若进了卫府大门。
“谢谢你送她回来。”凤无双头也不回大步向前,却扔下一句话,“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容若是我朋友。”灵隐遥遥地回敬一句,冷冷的,“用不着你相谢。”
芸香便见凤无双的脚步稍稍一滞。
灵隐已经快速消失在卫府门口。
很快,马车也消失不见。
芸香快步跟上凤无双的步伐,一起朝芳华苑去。
卫容若醉梦中,伸出双臂勾住凤无双的脖子。
凤无双唇角一丝浅笑,竟自未觉。
走出几十步,却见文氏从对面来。
文氏绞着帕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但见卫容若在凤无双怀里。
眼珠子一转,向凤无双行下礼去:“妾身见过三殿下!”
凤无双理都没理,依旧朝前走。
却听文氏又道:“三殿下请留步!”
凤无双“咦”的一声:“你可听见她说什么了?”
他这话是问如风的。
“她说,三殿下请留步。”
“三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恐坏了规矩。”文姨娘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来挑卫容若的刺。
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凤无双依旧没理她,只是对着如风努了努嘴。
如风紧走几步上前,对着行礼的文姨娘“啪啪啪”三个耳光。
这三个耳光下手极重,文姨娘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口角鲜血长流。
未及反应过来,便听已经走远的凤无双大声道:“你告诉她:本殿下就是规矩。
“还告诉她:跪在这里,太阳不落不许起身。为的是,给卫府的下人立立规矩。”
凤无双已经走远,芸香只感觉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如风,把你那手好好洗洗。
“还有,记得用青盐漱口。怪脏的。”
文氏听得凤无双的声音再次传来,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犹自后悔:自己干什么不好,为何偏偏惹上这个天魔星?
文氏的眼中落下泪来,又不敢违抗凤无双的话。
只得委委屈屈地跪在这里。
地上透着丝丝的凉,直往她裤腿里钻。
文氏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擦一擦嘴角。
便见帕子上全是血迹,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疼痛。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三拨下人从这里经过。
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敢正眼瞧。
而是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走远去,又在某一个角落偷偷看。
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锦儿过来站在她身后。
看见有人走过,便起身催赶。
文氏本来还指着卫容琳能求求情,让自己不要如此丢人现眼。
可是直直跪了两个时辰,也未见卫容琳的影子。
文氏感觉双腿僵硬,膝盖上传来钝痛。
锦儿大力扶住她,她勉强跪得直溜。
南宫舞带着绾儿,故意在文氏面前停了下来。
“哟,文姨娘这是怎么了?妾身可不敢受这样的大礼。”
南宫舞说着,作势过来相扶。
锦儿连忙过来,大声道:“起开起开!猫哭耗子!”
南宫舞就不干了。
然后绾儿叫了一嗓子:“大家快来看啊,文姨娘非要跪在这里,拦都拦不住……”
很快,阖府皆知。
再然后,文氏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直到夜幕四合,文氏才在锦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晚晴阁去。
话分两头。
却说凤无双抱着卫容若回到芳华苑。
芸香伺候着脱了鞋子,然后把她放在床上。
卫容若醉梦中唇角一弯,倒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水,我要喝水。”依旧是嘟哝着嘴,卫容若轻轻道。
芸香见她眼睛都未曾睁开,不禁摇了摇头。
“去煮些醒酒汤来。”凤无双轻柔地说一声。
然后坐在床头,把卫容若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红英递来温水,凤无双拿小勺子舀了,一点一点送进她口中。
他把卫容若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手心,然后抚上自己的脸。
颔下浅浅的胡茬,卫容若但觉手心微痒。
在醉梦中“咯咯”地笑出声来。
凤无双心念微动,只想此生溺在这笑容里,沉沦。
凤无双把她的手轻轻放好。
但见卫容若转了个身,侧脸朝外。
凤无双依稀记得,上次的时候,她睡梦中双眉轻轻拧着。
他便想抚平她的眉。
此番,凤无双的手落在她的眉眼。
“三殿下,醒酒汤得了。”芸香叫一声,把凤无双的思绪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