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去大队部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刘兴旺说完一甩门走了。
大队部里,张丰守、黄朝举、常德容还有郭前发等好几个人都在,丁泰华和爸爸正和他们一起讨论着傅属记下山开会可能要退耕还林的事。
刘兴旺一进门,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他,“呦呵!这么多人啊,都在家坐不住了。老秦你说咱两家离这么近,你过来也不喊我一声。”
张丰守挠了挠头,其实他不是不想招呼刘兴旺,只是碍于李青田和他在一起,张丰守知道这两个人脾气不和,于是说道,“我还是人家李青田给叫来的呢,没想起来招呼你嘛。刘兴旺你为啥来大队部啊?”
刘兴旺说,“为啥!还不都是为了地的事儿。”
黄朝举平时不爱吱声,今天听说刘兴旺也是为了地的事儿而来,他倒是先说话了,“大家说说,这好好的土地不种庄稼是不是可惜了,咱农民不种地吃啥?大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青田说,“就是嘛,朝举说得对。在荒山、荒地上栽树,咱都赞成。可是不能在好地上栽树啊,耕地都白瞎了!”
“是啊,放着好好的地不种粮食,全栽上树不都白瞎了吗!”大家附和着。
丁泰华一看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就说道,“大伙先别激动啊,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就是真定下来了,我想上级、还有傅属记、潘建柏队长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爸爸也说,“泰华说得对,大家先别着急,上级会考虑这些事的,请大家放心,傅属记和潘队长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儿,这么多年大伙还不了解傅属记的为人吗,要相信他,相信上级领导!”
刘兴旺说,“萧会计,你可要把大家的意见告诉傅属记啊!现在这人心可都慌着呢!”
李青田说,“可不是吗,萧会计、李管理员,你们都是干部,挣工资,萧正他们老百姓可都指望着种地养活一家人活着呢,你们可要为萧正他们说话、做主啊!”
爸爸看到大家焦急不安的样子,缓了缓情绪对大家说,“大家的心情我知道,但是政策还没有下来,我们在这里议论这些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等傅属记、潘队长回来,一切事情就明白了,到时候再告诉大家,好不好!”
丁泰华说,“请大家放心,有什么情况保证第一时间告诉大家,都回吧,都回去吧!”
张丰守一边往外走,嘴里一边嘟囔说,“不管什么情况,反正不能在我家的地里种树,地已经分给我了,种什么我自己说了算,谁也管不着!”
张丰守的态度很坚决,过去他是穷怕了、饿怕了。
联产承包以后,自己家里终于有了余粮,可是刚刚看到的希望马上又要破灭了,他能不着急吗。他的话虽然说的很激动,可是当他回头看到众人看他时异样的目光,又显得心虚起来。
老秦回到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老婆平时最怕他这个样子,讨好似得给他端来一碗茶水,“咋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还能有啥消息,等着呗。萧会计和丁泰华什么事儿都不知道,问了也白问。”
“其他人呢,这退耕还林的事儿可是传了很长时间了!”
“爱谁传谁传,我跟你说啊。一天别东家长西家短的瞎咧咧,别人说啥也别信。以后啊少出门。”
“我也不出门啊,一天天在家给你和孩子做饭、洗衣服都忙不过来,还有那闲工夫。”
老秦端起媳妇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加糖了?”
“甜吧,我猜你一回来就得口渴。加的白糖!”
“日子刚好点就学会了败家,喝茶水还加糖!”
“去!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喝喝喝!谁说不喝了。”
老秦把碗里的糖茶一饮而尽,喝完了还咂咂嘴说,“真甜呐!”
幸福、满足的表情一下子写在张丰守脸上。喝完水刚刚把碗放到桌子上,张丰守又想起了刚才大家讨论要在地里种树的事儿,他的脸又一下子沉下来。叹了一口气,“唉!好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横岭庄”的很多人现在和老秦的心情是一样的,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都很焦灼。买了拖拉机的人们更是看着自己的车上火,本来是想大干一场的,没想到发家致富的美好愿望转眼间就要变成水中花、镜中月。
…………
第二天,傅属记、潘队长和冯其茗回来了。
刚回到“横岭庄”傅属记就组织召开了由全体干部参加的紧急会议。
会议就一个内容,总场党委做出决定,要求三年之内,山区的几个分场全部退耕还林!
虽然这个消息虽然已经传了一段时间,可是真的从傅属记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震惊,没想到传说这么快就要变成事实。
傅属记说,“横岭庄”作为先行试点单位率先开展退耕还林工作,总场党委责成江副厂长协调总场各个部门给予全方位的资金和技术支持。
听到傅属记传达的上级指示和要求,参会的所有干部都沉默了。
“横岭庄”耕地近四百公顷,荒山、荒地三百多公顷,一共七百多公顷土地,平均一年要退耕还林两百三十多公顷。一年的植树任务要集中在十五到二十日内完成,按现有劳动力计算每人、每天要栽树大约五、六百棵,这简直和天文数字差不多。
栽树的季节就是农忙的季节,即使给予技术和资金支持,那人呢?人力从哪里来啊!
农忙季节农民都在忙自己家的土地,一个人恨不得干两个人的活,想雇人栽树都雇不到啊!仅仅依靠“横岭庄”的这些职工要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而且这些问题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人们的态度和对待这件事的认识能和上级精神达成统一吗?
会上,爸爸和丁泰华又把那天刘兴旺等几个人来大队部询问退耕还林的事和傅属记说了一遍。
傅属记皱起了眉头,他也在考虑这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是啊!在耕地上栽树,大家能不能接受这一做法,去年“横岭庄”的人们刚刚尝到联产承包制的甜头,大家种地终于挣到了钱,改善了生活条件,个别人家里还买了拖拉机,有人还准备今年再大干一场呢!
结果却是马上就不种地了,改成栽树,大家心里肯定是要有抵触情绪,如果老百姓真不认可这件事怎么办?
如果退耕还林的任务真的落实不下去怎么办?
一个个难题困扰着傅属记,困扰着参加会议的干部们。
潘建柏队长说,“同志们,退耕还林这件事,已经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同意、要栽!不同意、也要栽!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做好职工群众的工作,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冯其茗说,“大道理大家都懂,这一决策的做出从长远看是正确的,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怀疑,但是在关键的问题上还需要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在总场开会时领导也说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看出对退耕还林工作的态度是很坚决、明确的。所以下一步如何做好职工、群众的工作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丁泰华说,“我看还是给全体职工、家属开个会,把上级精神传达下去,先看看大家的反应,另外发动大家想想办法,应该怎么办。”
傅属记说,“好吧,关键的几件事大家要好好想一想,认真研究一下,回去后都考虑考虑,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人们瞎议论,咱们明天上午就召开全体职工群众大会。”
会议整整开了一个下午,等到散会,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傅属记留在大队部没有走,潘建柏队长也主动陪着属记留了下来。
大队部会议室里灯光明亮,可是傅属记和潘队长仍然好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战士,还没有找到主攻的方向。
两个人都很疲惫,但是来自精神上的压力要比身体上的劳累还让人觉得难以应对。
潘队长看着傅属记已经开始干裂的嘴唇,他站起身,倒了一杯开水递到傅属记手里,“属记,这一天,萧正看你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你也没好哪去,他们都走了,咱俩也歇一会儿。不瞒你说,我现在啊,头疼得很!”
“为了明天开会的事儿?”
潘队长拿起杯子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喝完水他把杯子徃桌子上一放说,“属记,你看萧会计和丁泰华在会上说的那些事儿,咱们如果真解决不好,别说退耕还林了,弄不好还会发生意外事件。”
“什么意外?你是说刘兴旺他们几个人会闹事儿!”
“是的属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潘建柏队长的担心也是傅属记正在考虑的问题,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刘兴旺这个人还没有这个胆子,你别看他平时耀武扬威、咋咋唬唬的,其实他就是纸老虎一个,我很了解他。倒是黄朝举、张丰守这些平时老实巴交、不太愿意吱声,而且过去大帮哄时日子比较困难,联产承包后变成了致富大户的人倒是值得咱们重视。退耕还林,这部分人的思想波动应该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