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没有想到,曹豹会为自己的死对头糜家说好话,不由都是一怔。此时的曹豹依然是满身绷带,手柱拐杖。此次徐州之乱,曹豹带兵打了一个大败仗,损失了徐州不少精锐人马,可陶谦对他的宠信并未减少,这一来是因为派出援兵是陶谦的主意,当时派兵的时候,陈登糜竺都曾提醒过他,贼兵可能围点打援,要小心埋伏,是陶谦执意要派援军,那次中伏陶谦要负很大的领导责任。二来则是可曹豹回来后主动承担了责任,自辞了徐州武将最高职的牙门将军一职,识相的帮陶谦背了黑窝。且没有一句怨言,令陶谦深受感动。对他的信任用增无减。此次北伐下邳,曹豹本深受重伤,可他纠集了自家的部曲坚持要带病出征,以赎前罪。听说这次攻打下邳,曹豹是在担架上指挥曹家的三百族兵攻城的。令其他将领都好生钦佩。都心想这曹豹打仗虽然没有孙坚这么猛,但人家那态度绝对是杠杠的。即使是深悉内情的刘函,也不禁曹豹这高超的演技暗暗的抹一把感动的泪水。
此时的孙坚对曹豹的作为暗自嗤之以鼻,徐州曹家与糜家不和在徐州已是公开的秘密,这曹豹偏偏做出一副不计前嫌,众志成城的样子,明显是认准了自己不会同意糜芳的出兵之计,乐得做一个便宜好人,这等滑乱豪族,表面上高高在上,摆出一副纯洁高尚的圣人模样,背地里却是男盗女娼,勾心斗角,直与婊子无异,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会给自己立一块贞洁牌坊。
“子方将军,我还是那句话,国事面前,大局为重,非是我不愿帮助你们,实是我身负重任,出兵博阳,武安,追击残寇势在必行。”孙坚好言劝慰道,“你们兄弟此次攻打下邳的功绩,我铭记于心,只要我一俟收复北方沦陷贼手的诸郡,就立即回师,解东海之围,你看如何!”
糜芳刚要出言,被孙坚那锐利的眼神一扫,顿时感到自己的话顿在口中,再也说不出来。孙坚说得虽然委婉,但眼神中自有一股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锣鼓喧天,一名小校来报,言下邳大姓陈家家主陈珪知王师远来,收复下邳,故特来犒赏。
孙坚带着众人走出衙内,只见衙门外有一支十多号人的唢呐队正吹得欢腾,唢呐队后面是黑压压的一百多号壮士,人人牵肉担酒,好不热闹。
见到孙坚等人亲自来迎,当先的一名六旬老者立即向后一挥手,这名六旬老者显然在众人中极有威望,众人见到他的手势,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如退潮般的安静下来。
这位老者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来,对着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大辑:“孙将军远征贼寇,救我等与水火之中,汉瑜拜见来吃,望将军恕罪。”
刘函大吃一惊,原来此人就是陈登之父,号称有苏秦,张仪之才的陈珪陈汉瑜。陈家累代千石高官,陈珪的父亲陈襄是广汉太守,其舅舅陈球乃是上任太尉,可以说家世显赫,是徐州乃至大汉有名的名门望族。故徐州有柴米油盐看糜家,军政律令出曹家,文人荟萃属陈家之说,乃是可与曹家,糜家分庭抗礼的豪族。以徐州牧陶谦之能亦不得不倚重陈家以换取徐州士人的支持,由此可见陈家在徐州士林的影响之大。不过此次,张狗儿,张饶攻破下邳,陈珪迫不得已从贼,虽后面有聚族人打开南门,以迎江东左军入城之举,可在讲究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立身处世,气节为先的这个年代,陈家的从贼经历还是会使他们威望大跌,再难执徐州士林之牛耳。
不过刘函个人对陈珪却是很佩服,刘函向来认为的实用主义就是名望这种东西丢了还可以再找回来,命没了可是没得换。陈珪在下邳城破之时,其他家族或死或逃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保持泰然自若,面见张狗儿,痛陈利害,愣是把张狗儿说昏,不顾张饶的强烈反对,放陈家一马,最大程度的保存了陈家。这份勇气与急智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尤其是刘函从孙静处得知陈珪进献美人计,搞得贼酋内部失和,从而让孙坚一举攻克下邳,更是让刘函感叹书生杀人果然是不用刀的。陈家虽然威望大跌,但根基仍在,以陈珪,陈登所表现出来的才智,更是让刘函相信重振陈家的声望,不过是时间问题。
刘函向这个有“小张仪”之称的陈家家主看去,只见这陈家家主满头白发,长着一把银白色的美须,给人以谦谦老者的印像,谦虚而祥和,然一举一动自有一派雍容大气的大家风范。
但这大家风范只是一瞬,下一刻,只见陈珪老泪纵横道:“陈某幼读春秋,也知士可杀不可辱,城破之时,本想着与贼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只是奈何陈家一百三十口老弱妇孺,迫不得已从贼,现在想来珪实在愧对圣人的教诲,实在是愧对陈家列祖列宗。”陈珪顿心失痛,越说越伤心,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看得众人心惊肉跳,就怕这老头哭得太猛,一口气接不上来,嗝屁了。那这玩笑就开大了。
看到陈珪这六旬老者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以孙坚这见惯大场面的人也不禁有些手足失措,赶忙扶着陈珪安慰道:“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先生是无奈从贼,若非先生从内策应,我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攻克下邳,此次攻下下邳,先生居功至伟,我当禀明州君,先生万勿伤心。”众人也齐齐相劝,言必会在陶州君面前美言。
“谢将军...谢诸位同僚...老朽...代陈氏一族谢过诸位了。”陈珪红着眼圈哽咽道,说着就要下跪叩首。
孙坚大惊,手忙脚乱的将陈珪扶起,连忙道:“陈先生休要如此,休要如此,陈先生的犒礼,孙某就领受了,然切莫行此大礼,折煞孙坚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一同入内再叙如何?”
陈珪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泪眼婆娑道:“如此也好。”
众人正要回到衙内再叙,陈珪忽得一拍脑袋道:“你瞧老朽这记性,一瞧见将军情绪一激动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众人被陈珪一惊一乍搞得莫名其妙,只见陈珪向后一挥手,一名魁梧不下孙坚,程普的武士托着一个托盘恭敬的呈上前来,只见那托盘盖着一块红布,却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陈珪道:“老朽虽身在贼营,然心中时怀朝廷,无时无刻不想着杀贼立功,今幸不辱使命,斩贼酋张狗儿在此,特献于将军。”说着揭开红布,只见托盘上果然是个血淋淋的人头,这个人头虬髯满面,头大如钟,可见生前必是个威武的大汉,只是此时他两颊深陷,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众人都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位横行青州,搅得徐州鸡犬不宁的大盗竟会死在陈珪这个年老体弱,连只鸡都杀不了的书生手上。
刘函亦是暗自感叹,丫的,又是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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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完毕,刘函走出城守府,漫步在下邳的官道上,孙坚办事的效率极高,几乎是在攻下下邳的同时,新的条令和告示已贴上满了大街小巷,此时的的下邳居民正在士兵的督促下修理被战争破坏房屋,清扫满地血污的街道,以及修理被焚毁的城门和残破的城墙。热火朝天却又有条不紊,显示孙坚不但善于治兵,理政亦是一把好手。
由于此次刘函作为先登率先攻上城头,又重创贼军高手“太极剑客”卜己,所以孙坚特别赐了一座宅子给了刘函暂住,以示荣耀。
刘函刚刚走到自己的宅子门口,就见自家宅子门口站了两名虎背狼腰的汉子。
“这孙坚想得真周到,不但送宅子,还送侍卫。”刘函暗自称赞孙坚想得周到,刚准备抬脚想走进自己的大门,没想到那两名武士却没有眼力,立即拦住刘函道:“阁下何人?胆敢擅闯私宅。”
刘函看这两名武士都紧握刀柄,盯着自己,神情肃穆的脸上充满戒备之声,暗赞江东左军不愧为天下强军,随便来两个人警戒都这么高,只是孙坚办事糊涂,既然让他们来做自己的护卫,也该交待一下自己的长相啊!浑然不觉刚刚他还在赞人周到。“这是在下的宅子,你们现在在我的宅子里,倒问起了我是何人。”刘函微笑道,只等这两名武士恍然大悟。
果然那个拦住刘函的银白色武士吃了一惊,急忙抱拳行礼道:“原来阁下就是函公子,属下失敬。”说完,闪到一边,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函公子请,越总管正在里厅等候。”
“不知者不罪。”刘函大度的笑笑道,同时心中奇怪,“怎么还有越总管,这孙坚还真是客气,送两个武士还不够,还送个越总管,他真当我要在这里长住啊。”暂且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刘函一脚踏进了这个孙坚赐予的豪宅。
刘函暂住的这座豪宅分三重庭,占地广阔,本是城中的豪族之家,张狗儿,张饶打破下邳,这位豪宅的主人远没有陈珪的急智和口才,所以一家老小被张狗儿屠了一个干净。
刘函走进正门,绕过一道隔墙,里面是一个被高墙围起的广阔空地,此时停了二十匹骏马,这些骏马清一色都是白色,虽然装配非常普通,就像一般圈养的马,可刘函一看便知,这二十匹骏马不但都是上等的好马,且是用于沙场驰骋的战马。样貌虽然不显眼,可比之徐州豪族骑的那些体型优美,俊朗非常的高头大马不知道优良多少倍。
此时刘函看这些战马鼻息咻咻,显然是刚刚疾驰而来。刘函忽然警觉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这些武士可能不是江东左军的士兵。江东左军虽然野战无敌,可他们擅长的是步战,阵战,虽然也有骑兵,统领骑兵的大将程普也是出身右北平,是一个难得的骑军将领,可他们久在南方,绝不可能有这样上等的战马。联想起刚刚守门的武士虽然也是杀气森然,有着不输于江东左军的威势和气概,可他们的身型明显是典型的北方人,而不是像江东左军那样大多偏向短而精悍。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刘函心中暗自疑惑。江东左军刚刚攻下下邳,孙坚下令全城进行军事管制,尤其是四座城门,严禁出入,看这二十匹马的精良,大别与徐州豪族所追求的那些华而不实的骏马,这些人必然不会是下邳本城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走了谁的门路,竟能在这全城管制的时刻混入城中来。刘函的心中都是满满的疑惑。
不过登门即是客,刘函亦非胆小之人,虽是疑惑满腹,可心中毫无所惧,穿过三重院落庭林,走到内厅,只见到内厅门外站着十数名身着银白色劲服的武士,这些武士个个虎背熊腰,虽是豪族家将的装扮,却有股难以言喻的严整肃穆,一看就知是军旅出身,绝非寻常的家将。
刘函还未靠近就听到了一个爽朗至极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