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码头上也站着几人,一艘中型船只停在码头边,朔风飞快地道:“王妃,请随属下来,我们走水路。”他走在最前。带着众人直奔码头。
一行人从马车上下来之际,码头上也有一个人快速奔向他们。与朔风错身而过,两人各自略一点头,朔风言简意赅地道:“后面交给你了。”
交给他什么?
沐浅夏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心中奇怪,目光下意识地追着那人的背影转头,只见那人走向他们来时搭乘的马车,上去,驾车朝河流的上游处行驶了一段距离,这里昨日和今晨都刚刚下了雪,地面上留下了一寸厚的积雪,此时雪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车辙。
见到这一情形,沐浅夏的脑子虽然还有些混沌,却也明白了朔风的打算,他打算用这辆马车来吸引追杀他们的人的注意力,而他们则乘船沿水路朝另外一个方向逃离。
这是朔风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危机凶险时,便瞬间做出的安排,同时利用了今日的气候环境,昨日和今日都下了雪,江面虽然没有冻结,但是江上漂浮的冰雪和这样的气候其实并怎么不利于行船,可朔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天气和人的惯常心理制造了错觉。
不容沐浅夏多想,便被连拉带抱的送上了船,朔风和码头上另外三四人也一样与他们同行,除了以自身做饵架着马车离开的那人外,码头上还留下一个人负责善后工作。他从码头边抬起一只竹筐,里面盛装着的是满满的积雪,船只开动之际,那人也从筐中舀起冰雪,一边仔细倒退,一边掩盖码头附近杂乱的足印。
没过多一会儿,码头附近的足印便被隐藏好了,就好似没有人来过一般。
那人一边撒雪一边后退,一直洒到了方才马车停下来的地方时,又从身后抽出一根枝条,马车在这里停下来过,难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痕迹,所以他要做得更仔细些。
正打扫着,他看见皑皑白雪之中,遗落着两粒颜色鲜艳的红豆,好似两粒心头滴落的血珠,凝在这寒冷的冰雪间。
他仔细地捡起来红豆,抿了抿嘴,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
原本在码头上的几人负责划船,冷冽的寒风吹得他们粗糙的手越发的红,可没人因此偷懒躲避、节省力气,船只本就是顺水而下,如此顺水行船更是一帆风顺,不多会儿,船只便行驶了大约半里距离时,朔风一直紧绷的面容才稍稍放松。他走上船头,背对着冷冽寒风吹来的方向坐下,这才有时间细细思量之前安排的得失。
忽然间他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偏头一看却是沐浅夏走出了船舱,向他走来。朔风连忙起身施礼,沐浅夏摆摆手,叹了口气道:“朔风,你不必如此恭敬,照理说我还要谢你刚刚救我一命才对。”
朔风却肃然道:“王妃千万不要这么说,真是折煞属下了,属下担当不起,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安排巧妙。”他的智计,也几乎都是顾离所教的。如今因顾离而施展,正是再恰当不过了。
沐浅夏笑了笑,道:“你说的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但他是他,我是我,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不向你道谢。”
朔风不敢居功,只道:“王妃,我们现在还算不上彻底逃离危险,须得再过几日,彻底到了暗月楼时,我们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沐浅夏自知自己在这方面远不如朔风擅长,便很虚心地请教道:“那么在你看来,我们现在应该走哪条路线?”
朔风略一思索,苦笑道:“究竟从哪条路线走,属下其实也没有具体的定论,只不过,属下怕只弄那么一个幌子,不能彻底的骗过他们。”
船行半日,朔风便让沐浅夏弃船登岸,改走陆路,而船只则由另外两人继续操浆向前行去,连施了两招金蝉脱壳,朔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他与沐浅夏一行来到最近的城镇,买了马匹和马车,便继续踏上赶路的行程。
对方就算识破他了第一次金蝉脱壳,心神放松之下,只怕也会沿着水路追去,朝东南而去,不会怀疑他们又一次改变了路线。
一路上饮食简陋,就连休息的地方也很随便,基本上就是在马车上睡觉休息,但沐浅夏只一言不发地默默忍耐,就算稍有不适,也隐藏起来,以免拖累大家。
沐浅夏等人朝暗月楼所在的方向跋涉,为了避免在官道上遭到顾辰景的追杀,他们尽量选择走山路,可是约莫两日后,那宛如梦魇般的身影,却再度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半山腰的一道狭窄山路的路口,顾离的师弟蹲据在前方的一块大石头上,他那黑色的衣裳已经染上了风尘之色,划破些许口子的衣摆自他身体两侧自然的垂下,盖住石块上的残雪。
他指尖拈着一粒鲜艳至极的红豆,面上的冷冽混合着疲色,虽然沐浅夏等人逃跑的很辛苦,但他这个追杀的显然也不容易。
可是不管如何,他还是追上来了。
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行人面面相觑,沐浅夏无力苦笑,朔风面色如死。
朔风所擅长的,便是筹划排布,至于武力方面,虽然也很是不错,但和顾离的师弟相比还是有所差距的。眼见着他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朔风的心中只剩一片绝望。
虽然他这样绝望着,可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反手将沐浅夏往后一推,朔风便拔出腰间佩剑,朝前方拦路之人迎了上去,口中犹道:“王妃,请您快逃。”
不过是片刻功夫,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定,用自己的命阻他一时半刻,但是他实在没有自信自己究竟能阻拦多久,至于他死后的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只见那人毫不在意地弹开红豆,反手拔剑朝朔风劈去,眼看着剑风临面,朔风尽力一挡,忽然一道身影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定睛再看,却见是琉璃握着一把黑色短剑,挡住那人的长剑。
琉璃头也不回地大叫:“你快点带王妃离开这里!快走!”第二句话还未说完,琉璃的话音忽然一滞,紧张地招架着对方刺来的长剑,再没说话的闲暇。
朔风左右看看,确定对方是只身前来,并无其他追兵,他牙一咬,转身朝沐浅夏做了一揖,道:“王妃,请您随我走。”不能浪费了琉璃争取来的这片刻时间。
很快,琉璃就抵挡不住,虽然她不断躲避着,可身上还是添了不少的伤,鲜血不断顺着伤口往下滴落,落在雪白的地上宛如开出一朵朵艳丽至极的花。
朔风一见此情形,就知道琉璃不是敌手,撑不了多长时间,更是大急,催促沐浅夏,道:“王妃,还请您不要耽搁了,快些逃吧。”
沐浅夏却怔在原地,双脚仿佛生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从前看小说和电视,时常会看到这样的情形,主角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被人追杀,追兵赶到之后。其中一人或一群人上前拼死抵挡,对剩下最没有武力或者最重要的那人喊“你快走”,决意牺牲自己换取那人逃生。但那人却哭着喊着站在原地硬是不走,结果大家一起落网,被擒或被杀。
每当看到这样的桥段,沐浅夏都会颇有几分不屑,暗骂那人留下来也没用任何的用处,白白浪费了同伴的牺牲,甚至把自己也给赔上了,可是当她遇到同样的情形时,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迈出脚步。
踏着至亲之人的血铺开的生存之路,就算最终能逃离死亡,难道她就能心安理得活下去么?
心脏灼烧到干涩,沐浅夏目光转动,看了朔风一眼,勾唇,自嘲一笑,道:“逃?去哪里?”
对上沐浅夏的目光,那是一种已经认命的,灰色而绝望的神情,朔风愣了愣。飞快地道了声:“王妃,请恕属下无礼。”说完便弯下身子,一手横过沐浅夏的腰,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快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来时路过了一座山,山中是最好隐藏的地方,只要逃到那里去,便多了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那边,琉璃目光瞥见沐浅夏被朔风带走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对付他。对方也不急着追击,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一看他没有去追击沐浅夏,琉璃心中大为放心,沐浅夏对她那么好,她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为她做点什么了。虽然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可她面上却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随行的其余两人也拉着曼柔一同追去,脱出顾离师弟的视线后,立刻转了个弯,便见来路上有一个分成三道的路口,当中一条,是朔风带着沐浅夏去了,而另外两名随行与曼柔走到路口时,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扛起曼柔,分别择了剩下两条道。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留下相似的痕迹,让追击者分不清沐浅夏究竟是从哪一条道离开的,同时也是为了缩小沐浅夏的目标。
曼柔惊吓地捂住嘴,她小声惊叫着挣扎,身下那人不耐跟一个小侍女缠磨,便伸手强硬地捂住她的嘴,也跟着走上另一条道。
然而在他们分别走了之后,一粒鲜艳的红豆静悄悄地躺在当中那条分岔路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