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律不知道上官皇后究竟是怎么操作的,反正薛家小公子的死亡最终被定性为了意外。薛妃从头到尾保持安静,显得非常顾大体识大局,可从皇帝事后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大衍皇朝的惯例,皇子都是十岁元服次年封王。封王以后就得就藩,得宠的可以在渝京多待几年,成亲以后带着王妃再去,不入皇帝眼的,往往是封了王就被打发去封地了。
卫家的老祖宗定下这样的规矩有自己的考虑,那就是充分保障太子的利益,就藩的皇子们去了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兄弟之争同室操戈。
但是计划往往是赶不上变化的,如果皇帝最心爱的儿子不是太子,那么冲突就来了。
卫氏皇室特别注重出身注重嫡庶注重长幼,有嫡长子在的情况,后面的小皇子上位的可能性极小。遇上理智点的皇帝,会给儿子挑个富庶的封地,保他下半身安乐无忧。
也有像太丨祖皇帝和兴祖皇帝那样比较极端的,直接就把渝京周围的一圈给了心爱的小儿子当封地,这样他们所谓的就国,其实就是在渝京封王开府,也就说不上无诏不得回京了。
到了成祖年间,情况又发生了变化,成祖皇帝和孝成皇后儿子比较少,还全部都是嫡子。所以皇帝在位的时候,皇子们都是没有离京的,到了睿宗皇帝登基,也没说就把弟弟们赶走了。
毕竟睿宗皇帝没有亲子,他是过继了双生弟弟恭亲王的嫡幼子为嗣子。而他的另一个弟弟君谨是随了母姓过继到君家的,因此成祖睿宗两朝,皇子封王必须就藩的规矩彻底被打破了。
先帝有样学样,不喜欢的儿子打发走了,喜欢的留在京里,最终导致了惨烈的夺嫡之争。
到了神佑皇帝这里,情况又变得特殊了。原本卫益一出生就封了太子,皇位传承这件事不该再有争议的,可卫益不到十岁就被人下毒,并且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再也负担不起储君之责。
过去这些年,皇帝虽然保着卫益的太子地位不动摇。可他成年的儿子也有好几个了,愣是一个都没封王,更别说去封地就藩了,很明显就是在考察新的人选,而且选的非常纠结。
神佑皇帝是个多疑的人,就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保持着浓浓的戒心。
太子指望不上,未来的新帝多半就在已成年的几位皇子之中。早就有不止一位朝臣暗示过神佑皇帝,既然要考察皇子们的资质,就得让他们进入六部历练,就像以前太子必须这样做一样。
可皇帝就是不答应,不知是不想让儿子们过早接触朝政,还是另有别的考虑。
对于皇帝的想法,君律倒是略知一二,不放心儿子们分自己的权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的。因为皇帝在位这么多年了,对朝局的控制非常到位,皇子们要威胁到他,火候还差得远。
更主要的是,皇帝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入朝历练对皇子们来说是拉拢支持者的最好方式,要是按着年龄来,排序靠前的优势就太明显了,皇帝不想让儿子过早发展个人力量。
所以皇帝想要拖一拖,拖到前面几位皇子都成年了,再让他们一起入朝,从而进行公平竞争。
从这点来说,卫盈的运气最好了,因为在他之后,皇帝连着夭折了好几个儿子,卫盈最大的弟弟也比他小了快有十岁。
便是没有千秋节那日东宫发生的事,君律觉得皇帝把儿子们分别扔进六部也只是时间问题。可发生了那件事,皇帝对太子的耐心和容忍彻底到头,其他皇子入朝历练的时间肯定就要提前了。
果然,皇帝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二皇子卫盛去了兵部,三皇子卫盏去了礼部,四皇子卫盎去了刑部,六皇子卫盈去了户部。皇帝此举完全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更看好哪位皇子。
千秋节过后,渝京城最大的热闹就是铁勒的使团来访,这几日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时间倒回去一百年,在大衍的任何一片土地,这样的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大衍人,尤其是北方人,对铁勒的态度是非常的深恶痛绝。
铁勒是生活在大衍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民风彪悍,善于骑射。
在大衍和铁勒数百年的交锋史上,铁勒人占据优势的时间更长,他们一度占据着大衍北方好些州郡,还动不动就南下打秋风,并在战胜以后逼着大衍的公主和亲。
一直到了兴祖年间,这样的局势才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靠着战无不胜的长宁武王和昭阳桓侯,兴祖皇帝打得铁勒人喘不过气,不仅吐出了占去的全部土地,还从此一分为二,一部分远走西域,另一部分退避漠北。
随后,中宗皇帝和成祖皇帝父子又解决了东北的扶余,从而彻底解除了大衍北方的安全隐患。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铁勒和大衍的关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双方互开边界,互市往来。
成祖皇帝最初提出这些措施时,朝中大臣反对的不少,都觉得这样做太便宜铁勒人了。可成祖皇帝说了,和铁勒人打仗就是打得对方跪地求饶,他也是要亏损不少银子的。
朝臣们想想也是,中原的好东西铁勒人什么都用得着,可大草原上有什么,牛羊肉吃多了还腻得慌。
打仗本身就是很耗费银子的一件事,当初兴祖皇帝打铁勒,可是打得国库都要打空了。赢了还要赔钱,那多不划算,户部的官员哔哩啪啦打了打算盘,马上就改弦易张了。
时光荏苒,近百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大衍的皇帝和铁勒的大汗都换了好几任了,两边的关系倒是还维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和谐。
只是在现世安稳的背后,君律看到了阴影。如今的大衍已经不是当初成祖皇帝时候万邦来朝的大衍了,对周边各国没有绝对性的压倒性的优势。
无论是北方的铁勒还是东北的扶余,经过这么些年的休养生息,实力都在逐步变强。反观大衍,就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嫌疑了,一旦大衍内部出点乱子,这两个国家都是不会安稳的。
这日姜源来到昭阳王府,带给君律一个颇有些意外的消息。
皇帝让卫盈负责接待铁勒使团去了,还把姬宁叫去给他当副手。
卫盈会去接待铁勒使团,这个事情君律是知道的,因为前世他就争取到了。但是姬宁给卫盈当副手,君律是完全没有想到,负责的皇子和当副手是王府世子都是没经验的,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君律一脸的难以置信,姜源挑眉道:“这事儿太奇怪了,我爹都说看不懂。”
通常来说,接待国宾最好是新老搭配,如果卫盈经验丰富,姬宁跟着他长长见识没什么。可是卫盈自己就是新手,那就该给他配个经验老道的,而不是来一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姬宁。
“陛下该不是看不上铁勒吧?”君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虽然表现地并不明显,可是君律知道,在神佑皇帝给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里,他是要向兴祖皇帝成祖皇帝看齐的。可在君律看来,他这是有点好高骛远了。
兴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哪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这两位都是有开疆辟土之功,才有这样的庙号的。神佑皇帝算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可惜他对自己的定位,实在是太不准确了。
“看不看得上我不清楚,不过皇上对现有的互市贸易不满意倒是真的,我估计他趁着铁勒使团来访,会提出这件事。”刚入朝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事,姜源真的是很同情姬宁了。
君微一向不爱搭理姜源,觉得他话太多了,和他沟通很费力气。但是今日姜源说起了有关姬宁的事,君微愣是没有走,还问道:“皇上为什么不满意?铁勒人不是应该更不满意吗?”
在大衍和铁勒这些年的贸易往来中,大衍绝对是赚了的,只是和南方诸多小国比起来,他们从铁勒人身上赚得很有限就是了。毕竟草原上物资匮乏,铁勒人能用来交换的物产有限。
可成祖皇帝当初提出互开边市,其初衷就不在于赚钱,而是握住铁勒人的命脉,使得他们安安稳稳,不敢再南下骚扰。毕竟只要不开战,没有那么高的军费开支,成祖皇帝就不差钱了。
能在铁勒人身上赚一点,那是好事,可要是赚得多了,逼得铁勒人过不下去,那就不妙了。
想起两年后就要爆发的和铁勒的一战,君律心里很不爽,这仗原是没必要的,就是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关闭边市,把铁勒人逼急了,才和大衍撕破脸面的。
“君心莫测,那就不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了。”姜源说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君微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姜源又道:“我刚算了算,铁勒使团来京的那日你们刚好沐休,要不要跟我去街上看看热闹。”
君律对此无所谓,就转头看了看君微,他不确定他想不想去。
君微想了想问道:“使团来京也要接待?今年搞得这么隆重?”
“今年是他们的左贤王领团而来,六皇子当天不会去,可阿宁是要去的。”铁勒的左贤王是仅次于大汗的最尊贵位置了,大衍派个长宁王府的世子去迎接,也是很给面子了。
听说姬宁要去,君微毫不迟疑地道:“那我也去,你们记得叫我一声。”
“我说阿微,你能不能不要把嫌弃我表现地这么明显,我感觉自己好受打击。”姜源抬手捂着胸口,一脸的痛心疾首,好像自己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似的。
君律明知姜源是在开玩笑,还是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不嫌弃你。”
君律这个动作不算奇怪,可由于他比姜源矮了大半个头,看起来就很好笑了。君微没忍住,愣是笑出了声,笑得君律莫名其妙,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又忘记自己此刻的身高年龄了。
转眼到了铁勒使团来京的日子,君律君微姜源早早就在会宾楼占了个有利的位置。
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得很,君律他们坐在二楼都能听到外面人群的喧嚣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