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行省,隆兴府。
隆兴李氏经范阳之败,被朝廷勒令退隐,但野性勃勃的李烨如何能甘心。
恰逢陈友谅丢失了江北的地盘,跑回江西来投奔于他。对于这个桀骜不驯的陈友谅,即便是自视甚高的李烨也不敢说能完全掌控,但如今寄人篱下的陈友谅必须要听从隆兴李氏的安排,不然这天下之大,甚至找不到陈友谅带着仅存的五万兵马的安身之处。
李烨不追究陈友谅在范阳的撤退之举,反而全力相助其在江西再次打下一片天地。有了地头蛇隆兴李氏相助,陈友谅很快便在江西行省站稳了脚跟,迅速的夺取了三城之地,并且重新招募到了二十万大军。
隆兴府,隆兴李氏府邸内。
陈友谅带着厚礼前来感谢李烨的相助,但却连李烨的面都没见到。
隆兴的太阳很毒,而李烨被李氏家丁堵在门外。刚开始时,守门的家丁说要通报家主才能放他进门。这本是常情,如隆兴李氏这等世家豪门,当然门禁森严,便耐心的站定等待。却不想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就在陈友谅等到快不耐烦时,隆兴李氏的大门终于又开了。
“陈元帅,家主有请。”
陈友谅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整理身形随着家丁进了李府会客厅。
“陈元帅请在此稍等,家主大人很快就到了。”
陈友谅客气的拱手道:“有劳了。”
陈友谅安坐下来,按理来说,作为客人的他进了会客大厅,很快便会有下人递上茶水。但这偌大的隆兴李府却不见人影,空荡荡的会客大厅只有陈友谅一人,寂静异常。
陈友谅本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先前将其晾在门口那么久,已经让其心生烦闷,如今进了府门却又被如此无礼对待,怎能不让他心生疑窦。
隆兴李氏对自己因何如此冷淡?
耐下性子等了许久,会客大厅门外终于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陈友谅坐直了身子,准备迎接李烨的到来,却不想来来的并不是隆兴李氏家主李烨,而是他的大公子,李光正。
陈友谅顿住脚步,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缓缓走近的李光正,随后挤出满脸的笑容,貌似热情的迎上去问道:“原来是光正公子,不知李烨家主何在?陈某特意拜访,只为了向家主亲谢襄助之恩啊。”
李光正淡淡的笑道:“父亲他偶感不适,不宜见客,便让我来了。陈元帅若只是来道谢的,那也不用叨扰他老人家了。隆兴李氏帮助你军也是为了自己的大业,毕竟陈元帅也算是我隆兴李氏的人了。”
陈友谅心中一动,恍然大悟。原来隆兴李氏今日这么冷淡,是来向他示威的啊。
陈友谅本就是桀骜之人,李氏助他,他愿意将隆兴李氏当做自己人,但想让他俯首称臣,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这都只是心里的想法,毕竟这是在隆兴李氏的府邸之内,即便是要翻脸也不能在这里。
陈友谅压下心中的不快,大笑附和道:“大公子说的是,是陈某太客气了。”
李光正笑着邀陈友谅坐下,二人闲聊了一阵,陈友谅起身道:“大公子,陈某的谢意也送到了,军营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便不多做叨扰了。”
李光正一脸惋惜,起身道:“啊!本想留陈元帅在府中吃了午饭回去的,既然元帅事务繁忙,我便不多留了。”
陈友谅拱手道:“那陈某便先行告辞了,大公子留步。”
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李光正淡淡的看着陈友谅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嗤笑之色,在下人的簇拥下,也走出了会客厅。
......
“父亲,陈友谅已经走了。”
李烨的气色红润,那里有分毫气色不佳的模样,端着一本书正在读着,头也不抬的问道:“哦?他可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李光正恭敬回道:“表面上倒看不出来,但想让他心甘情愿的以我李氏为主,恐怕还做不到。”
李烨嘴角翘起,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眼睛盯着书上的内容,嗤笑道:“不急。他现在不过一介丧家之犬,失去了江北的地盘,在江西地界上,还怕他能逃出我们隆兴李氏的手心不成!”
“是,父亲英明。”李光正垂首。
李烨突然放下手中的书籍,抬头问道:“对了,魅儿他现在如何?”
李光正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三弟他,还是固执的不肯认错。”
“哼!”李烨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怒道:“那就一直关着他,除了每日必须的饮食外,不允许给他送任何东西,更不许任何人与他接触。我倒要看看这个不孝子,究竟还能跟我犟多长时间!!!”
......
陈友谅刚回答应便大发雷霆,隆兴李氏的企图太过明显,几乎就想将他与他的军队收为己有。可雷霆之怒过后,陈友谅又颓然瘫坐在帅椅上,无奈扶首。
现在的他寄人篱下,在江西行省做任何事情都逃不过隆兴李氏的地盘,实在没有丝毫底气反抗啊。
“张士诚,朱重八!”
陈友谅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名字,若不是他二人在范阳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现在又何至于此。
此时,账外有士兵来报。
“什么事!”陈友谅不耐烦的嘶吼了一句。
那士兵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禀元帅,红巾军行军大将军朱重八求见。”
陈友谅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对,放缓了语气,说道:“朱重八?他竟然还敢来找我!可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不知。他只说有要事要与元帅商议。”
陈友谅眼神闪烁,道:“让他进来吧。”
朱重八一行人被陈友谅的士兵带着来到了帅帐内,陈友谅见来的不止朱重八,还有韩林儿和张士诚的妹妹张颖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光头和尚模样的少年和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心中不禁猜测,这么大阵仗,不知道所为何事。
“朱大将军,范阳一别,别来无恙啊。”陈友谅阴阳怪气的打着招呼,显然还对范阳失利耿耿于怀。
“陈元帅,重八此次来访,可是带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啊。”朱重八礼貌的微笑着。
陈友谅冷哼一声,道:“你能有什么好消息带给我,难不成还能把夺了我在江北的地盘还给我不成?”
朱重八诧异道:“陈元帅果真料事如神啊!不错,我们这次来就是来商议将江北的地盘重还贵军的事情的。”
陈友谅大惊,猛地坐直身子,随后又警惕道:“你们会这么好?不会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想来坑我吧。我说,虽然我们并非同一阵营,但同为起义军,也算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你们这样老是想着对付我,真的好吗?”
朱重八一脸无辜,说道:“陈大元帅多虑了,我们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将归还江北的地盘啊。”
陈友谅还是不信,惊疑不定道:“即便如此,你们肯定还会有别的条件。哼,我现在在江西行省才刚刚扎稳脚跟,可付不起什么代价了。”
“陈元帅请听我一言。”朱重八笑道:“确实,我们不可能白白的把已经夺过来的地盘还回去,但是相信我们提的条件,陈元帅是绝对可以接受的。”
陈友谅嗤笑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他眼神闪烁,又说道:“说说吧,什么条件。”
若没有中午在隆兴李氏的遭遇,恐怕陈友谅连听都懒得听便叫人将朱重八等一行人赶出去了。但是隆兴李氏野心太大,竟然想将他的人完全吃下。陈友谅当然不甘心如此,若是能收回在江北的地盘,他就有底气脱离隆兴李氏,重新自立门户,再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
朱重八道:“不知陈元帅可曾听说朝廷已经让四川行省左丞相答失八都鲁带大军前来江北平叛之事?”
陈友谅一怔,心下一阵失望,嗤笑道:“当然听说了,你们不已经把颍州城给丢了吗?难不成你们是想让我派军前去帮助你们抵御朝廷大军不成?若是如此,我现在便告诉你们,不可能!我陈友谅也不傻,给你们当刀子,最后能剩下多少人马还未可知。人都没了,我要地盘来还有何用?”
却不想朱重八却摇头道:“当然不是如此。在江北的战斗结束之前,我们不会让你派出一兵一卒进入江北地界,并且承诺,在战斗结束之后,若能胜利,便归还你之前在江北的所有地盘。”
“哦?”陈友谅大喜,问道:“那你们要我如何?”
朱重八接着说道:“我们推测,妥欢帖木儿占领颍州城后,答失八都鲁定会绕路湖广,绕过我们在江北的所有地盘,直接前往颍州城与他们的先头部队会合。”
陈友谅大皱眉头,问道:“那又如何?”
朱重八说道:“颍州城失守,对江北起义军的士气打击很大。所以我们打算在答失八都鲁大军进入江北之前予以打击,不为取得多大的战果,只要能将战士们的士气找回来,就足够了。”
“那你们要我如何做?”陈友谅直接问道。
朱重八沉吟道:“我们想要陈元帅派军前往湖广行省,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对他们的军队进行骚扰,不要求歼敌几何,只要让他们感觉头痛就好了。可以游击作战,尽量减少你们的损失。只要陈元帅答应这个条件,时候承诺的地盘定然会双手奉还。”
陈友谅还是有些犹豫,道:“要我们派人去湖广?那里可不是我的地盘,我怕在半路上就扰动湖广官府,若湖广官府也派军来战,那就麻烦了。”
朱重八笑道:“湖广行省虽然不是你的地盘,但据我所知,那靠近江北与江西边界的武昌路,可是隆兴李氏的地盘啊。以陈元帅和隆兴李氏的关系,让他们瞒住湖广官府,还是做得到的吧。”
陈友谅眼睛一亮,武昌路正好在湖广行省,江北行省与江西行省三省的交界处,距离江西行省很近,所以才会是隆兴李氏的地盘。
反正事后就要与隆兴李氏撕破脸皮,能在离开之前再利用他们一把,也算是报了今日受气之仇。陈友谅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既然隆兴李氏先不仁,也便怪不得他陈友谅不义了。
朱重八看陈友谅还在犹豫的样子,又说道:“陈元帅,你也说过了,我们同属起义军,虽非同一阵营,但元朝廷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我们在江北溃败,那么他们下一步就会调转枪头对准你们了。唇亡齿寒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朱重八还打算相劝,陈友谅突然伸手制止他道:“你不用说了,这一票,我陈友谅接下了。”
陈友谅本就是绿林出身,说话带着一股子江湖气也属正常。但朱重八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听到陈友谅说答应了,便大喜道:“好,既然如此,那便当即立下契约,事后,江北的地盘,重八会亲自送到陈元帅手上。”
陈友谅摆手道:“此事不急。我虽然答应了你们,但还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清楚。”
朱重八拱手道:“陈元帅请说。”
陈友谅踱步下来,一边说道:“第一,我们今日所谈之事,不可对外界透露,特别是隆兴李氏,不能让他们听到一点风声。”
朱重八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友谅,爽快的答应道:“这一点陈元帅放心,我们在帐中所说的话,保证不会传出去。”
陈友谅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另一点,阻击答失八都鲁的事,不能全部都由我军的人上,你们就算不派兵前来,但也至少留一个人下来与我们一同作战。”
朱重八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没有为什么。”陈友谅轻哼一声:“我和你们的关系本来就不友好,这是无需否认的事实,如果这次你们一点力不出,本帅心中会有被别人当刀子使的感觉。就为了本帅心中舒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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