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令狐九妹
北宋宣和年间,永兴军路庆州府有位秀才姓燕名隽。其原家境富裕,因地处边陲,宋辽交兵,庆州失而复得,几次易手,其父母亡于战火之中,其与妻刘氏幸免。燕隽之家园遭焚,财产遭劫,陷于贫困,其一无手艺,二无经商之术,只得靠卖字占卜为生。
燕隽为人正直,其占卜非精也,然实则实,非则非,无欺罔勒索之劣行。其而立之年,妻患病卒,其孤身无牵挂,遂舍家,手持卦幡南下,凭占卜术游走四方。
一日,燕隽至金州,遇一聘者,邀其曰:“近日吾舍有鬼祟作怪,家内不宁,先生可有召神驱鬼、镇魔降妖之术”燕隽虽多日无营,然仍实言曰:“吾对符箓较稀松,然不妨试之。”邀者允之。
入夜,燕隽设案焚香,手挥木剑,焚烧符箓,不见回应,连作三次,仍不见效,其心虚而忧惧也。此时忽见一靓丽女子姗姗而来,燕隽惊疑,女近前,从容曰:“吾至此候君多日,今非君之符箓所驱,乃吾自愿来之,何故也乃吾与君有至亲关系,故而奉命至此邀之。”燕隽惑然问之:“吾与汝有何亲戚关系吾从来未知。”女曰:“吾姓令狐名七妹,吾之九妹从小许配燕家,君家毁约,君另娶新欢,吾父欲另择亲家,然九妹不依,候至今日,故吾特意至此邀之,请随吾往而早日完婚。”燕隽疑之,焉能天降艳福于吾身否曰:“吾无与任何人家订亲,何来九妹”七妹释曰:“乃君父当年所定也,君安能知之”燕隽半信半疑,或许吾父瞒吾所为,吾不知也,现吾妻亡,吾无资续弦,不妨与此女同往以探虚实,遂允之。然七妹却曰:“且慢,吾先去矣,此宅必宁,君可享受宅主之酬谢,三日后,有使者驱车前来,君午时于此宅后门候之,则臻矣,切记。”言毕,七妹去矣。
三日后,燕隽照七妹所嘱行之。午时,候于后门之外,果见一辆马车至,赶车者见燕隽,问曰:“请问先生贵姓大名,可乃请之贵人”燕隽回曰:“免贵,吾姓燕名隽,非贵人也。”赶车者曰:“吾奉命前来接燕贵人,请更衣上车。”言罢,从车内取出华丽衣冠,燕隽接过,更衣戴冠,其焕然一新上车。赶车者挥鞭驱马,马铃叮当,车快如飞。片刻之后,见前方现一城池,燕隽问曰:“此何境界”赶车者答曰:“此兴元府也。”燕隽闻之,怵然暗忖:金州距兴元府二百余里,如何能片刻至矣奇哉然已至此,索性前往,吉凶暂不忧之。
须臾,车至一庄园前,大门前早有众仆者列队,盛装待迎。燕隽正冠整衣,被扶下车,见令狐七妹携众出迎,双方行礼相见,寒暄数语,众簇拥其入门,院内张灯结彩,鼓乐齐鸣,热闹非凡。入大厅,见厅内囍字高挂,案几桌椅摆列有序,蜡烛林立,烛光满堂。见岳父母于上座,新娘头顶盖巾,身着婚服,以候多时。于欢乐声中,燕隽与其拜堂成亲。
燕隽喜不自胜,任对方为之,飘飘然如坠云雾之中。入洞房,掀盖巾,燕隽见新娘美艳绝伦,遂情不自禁,揽其入怀问曰:“娘子可乃令狐九妹欤”新娘点首,燕隽又问:“吾不知何时曾与汝订亲请告之。”令狐九娘笑曰:“吾幼时,君拉吾手同眠,分开时,君不舍,后怀恋吾而痛哭,君可忘乎”燕隽豁然,皆喻之,知九娘乃狐族也其忆少年之事:春一日,燕隽父捕获一只幼狐,似出生不久,遂带至家,不忍伤害,用粥喂之,养俩月,如小犬般,红毛茸茸可爱。燕隽正值幼年,常与幼狐戏耍,倍爱之,与其相拥而寝,父见之,戏谑曰:“狐乃汝妻也。”三年后,狐长大,燕隽益爱之,与其同食同眠,形影不离。一日,狐突不见,燕隽四处寻之,未果,其思恋之极,痛哭不止,父又戏谑曰:“恋妻至疯矣”
此事虽过二十余载,然燕隽记忆犹新,难以忘怀,今殊不知娶狐为妻,成真也
新婚燕尔,男欢女爱。转眼半年余,燕隽与九妹每日读书吟诗,弈棋游戏,虽丫鬟仆人伺候周全,然燕隽心思:此虽快活,然非长久之策,于此蜗居何时终九娘视透其心思,谓其曰:“见夫君久居岳父之家烦矣,夫有何胸臆尽管言之。”燕隽曰:“现大比之年,吾欲进京赶考,夺取功名,大展宏图。”九妹笑曰:“君之志广矣,妾愿君功成名就,择日备马,君可往矣。”燕隽曰:“京城距此千余里,道途艰险,匪盗猖獗,吾不能骑马行之,若华衣高马定遭劫持,吾仍须手持卦幡步行之,明日吾即启身往矣。”
翌日,燕隽收拾停当,辞别岳父母,持卦幡上路。九妹送出数里,依依惜别时,九妹曰:“妾有一宝可使君平安至矣。”九妹从怀内取出一明珠,似樱桃般,熠熠发光,交于燕隽,“夫君若途中思念妾身或遇难之时,将此珠抛向空中,吾即可至矣,为夫排忧解难,请将此珠匿于发髻之内,切记。”
燕隽身着布衣,肩披褡裢,手持卦幡东行,其翻山越岭,晓行夜宿。正值春暖花开时节,一路上,燕隽游山观水,随花伴柳,悠然乐哉。一日,至均州南塘镇,夜宿客店之内,因疲劳之极,酣然熟睡,一贼者悄然入室,将其枕下褡裢盗出,褡裢内有文房四宝与纹银四十余两,贼弃笔墨纸砚于门外,负褡裢速然远去。
次日晨,燕隽见财失,知被盗,其唉声叹气束手无措,猛想起发髻内明珠,不妨一试,吾妻能否现之遂取明珠向空中抛之,明珠闪耀,瞬间,九妹果现于面前,问曰:“夫君唤妾,何事之有”燕隽遂将被盗之事述之,九妹慰曰:“君勿忧,盗贼未远,吾将追至讨还。”言罢,晃动身形,须臾不见踪影。约半时辰,九妹手提褡裢返回,内装银两分毫无缺。
燕隽见失而复得,赞曰:“吾与娘子同居数月,尚不知有此高超之技能,佩服既如此,恳请娘子与吾同行,护吾一路安矣。”九妹曰:“妾若与夫同行,多有不当,君尽管放心前行,有妾明珠于君身,如妾随君耳。”
过夜天明,九妹辞归,临别时,九妹叮嘱曰:“妾劝夫君,路上休管闲事,以防引祸上身,切记。”九妹走后,燕隽收拾行装,继续前行,翻寨山,涉汉江。一日,至一村,见村外石碑路标,方知乃查胡村。燕隽进村,见村内萧索,闻有多家号丧,怪哉因何有多家同时举哀乎遂询问村人,村人告知,村南有一方圆百里湖洼,湖内有一水妖作祟,常入村吞噬幼儿,今哀者皆失子也。燕隽闻罢,顿生悯意,问曰:“妖常来常往,众如何生计”村人回曰:“每户设地窖,闻妖来,暂入地窖避之以求安。”村人见燕隽手持卦幡,知其乃术士也,遂请其镇妖降魔,燕隽虽符箓不精,然为民除害,其毅然应之,早将九妹之叮嘱忘之九霄云外。
入夜,众为燕隽设案于村南,焚香燃烛,燕隽做法,手挥木剑,焚烧符箓,投向空中。片刻之后,忽见狂风大起,飞沙走石,半空中现一妖,身高丈余,靑面环眼,耳阔须长,身披鳞甲,手持狼牙棒,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案桌,燕隽大骇,弃剑逃亡,失其魂魄,五色无主,水妖挥棒,将案桌砸碎,灰飞烛灭。燕隽速逃,战兢兢入一地窖而匿之。
妖寻燕隽未果,气恼而归,村风平浪静。燕隽取明珠抛向空中,再求九妹解难。九妹至,嗔曰:“妾叮嘱夫君切莫管闲事,现如今灾难降矣,妾无力与妖抗之,则何如”燕隽求曰:“娘子乃仙界也,必有降妖之术,求娘子助吾,为一方百姓解难除灾,乃吾心愿也。”九妹感其诚,闭目思量,掐诀念咒良久,曰:“此妖乃鲤鱼精也,修炼多年,妾力单术乏,须请吾姐七妹助之。”言罢即逝。片刻之后,七妹与九妹负剑至,七妹谓燕隽曰:“妹夫可再至村口施符箓,引妖出,吾姐妹自有降妖之法,请妹夫勿惧之。”
燕隽复至村南,鼓勇气再施符箓,瞬间,狂风起,妖至,张牙舞爪欲吞噬燕隽,此时,七妹与九妹手持宝剑,双双跃起,剑射红光,击向水妖,妖震惊,急挥狼牙棒迎战,棒出黑光迎向红光。姊妹二狐与妖鏖战,两道红光盘绕黑光,忽上忽下,紧绕不放。燕隽与众伏于暗处,仰视观战,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姊妹二狐越战越勇,妖不支,虚晃一招,化做一团黑气,扎入湖中。姊妹不识水性,不敢入水追杀,只得罢之。
姊妹得胜,九妹告燕隽曰:“妖败归,不敢出水作祟,夫君放心前行,吾与姐返回兴元府,祝君一路平安。”遂告辞归。
众村民千恩万谢,送燕隽上路。燕隽继续东行,次日至方山,见山势峻峭,山路崎岖,正艰难行之,忽见身后狂风大作,回首望之,见妖追至欲复仇,燕隽惊骇,抱头鼠窜,慌不择路,见一山洞,速逃入避之,妖厉声喝曰:“汝竟敢邀狐灭吾,今何处逃匿拿命来”妖挥棒,一道黑光击中燕隽,燕隽倒地,妖张开血盆大口欲食之,此时,忽闻洞中一声喝:“何来妖孽于此乱为看剑”金光一闪,一女持剑从洞内飞出,妖猝不及防,被剑穿身,惨叫一声,吐血身亡,现原身,果如九妹所言,乃一条鲤鱼也
女见妖亡,收剑入鞘,回首见一英俊书生卧于地,扶起,唤之不醒,已无气息,亦已亡女遂取一丹,掰开燕隽之口,欲救之,然燕隽喉咙紧闭,丹难以服下。女欲弃之,然不忍,遂运动体内真气,口对口,用气将丹送下。于此时,女见男发髻内闪光,拨发细视,见有明珠匿于内,取出,于手中掂起视之,瞬间,九妹现于面前,相互视之,女识出九妹,起身惊问:“姐姐因何至此” 九妹见燕隽仰卧于地,急向前扶起,疾呼:“夫君醒来夫君醒来”连呼数声,燕隽幽幽然苏醒,睁目视之,见洞口消逝,己于高大门楼之下
女指鲤鱼尸详述适才之经过,九妹谢曰:“原来如此多谢妹妹救吾夫君之命。”引见曰:“夫君,此恩人乃吾远房堂妹令狐翠也,今幸得翠妹出手相救,若不然,君之命休矣。”燕隽有气无力谢之,翠曰:“姐夫中妖之恶毒,需静养方可复原,快扶之入室。”
入洞,燕隽见洞内高数十丈,长宽百余丈,轩敞明亮,洞内屋室俨然,前出廊后出厦,雕梁画柱,亭台楼阁,毗邻相连。有丫鬟仆人迎出,扶燕隽入室。
翠与九妹乃令狐一族,分居已多年,今幸得相见,九妹详述与燕隽之缘,尽叙赶考途遇之事。翠曰:“姐夫虽力微,然其舍己为民除妖,让人敬佩现中妖之恶毒极深,虽食吾炼之丹药,保住性命,然排净恶毒尚需疗养数月,请姐暂居寒舍,以候之。”
姊妹精心侍之,半年余,燕隽终伤愈复原。一日,燕隽欲辞别姊妹,再赴赶考之途,翠笑曰:“洞中一日,世上一年,姐夫于洞中半年余,世上一百八十余年过矣,此期间,北宋亡于金,南宋亡于蒙,现已元当政,改首于大都,禁汉人科举,姐夫若赶考,岂不枉然”燕隽无奈,只得安居于洞。
于九妹撮合之下,翠与燕隽亦结为伉俪。一夫二妻居于洞中,九妹与翠各生一子,双喜临门,尔后共度洪福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