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记忆转换
张广适院士,学识渊博,精通神经医学,高科技人员也,任京外县生物科研所主任。其经刻苦钻研,终制成神经记忆转换器雏形,并亲身实验之。
斯日傍晚,实验此器雏形告成,张广适下班,其驱车归,实验首成,本应欣喜,然其却紧锁眉头,忧虑忡忡然。其入书房,打开电脑,点击文件磁盘,入工作日记,翻一新页,敲动键盘,打出今日实验之细节,随急速键盘敲打,屏显示之:
日期:2009年8月10日天气:阴转晴
今日午后,吾仰卧于床,速入睡矣。于梦中,吾被俩警员从软包房押入审讯室,欲受审之。入内,见室内灯火辉煌,强光刺目,吾顿感目眩,墙面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标语,醒目异常也。
审讯员单刀直入,一针见血问吾:“今日问汝一事,纪检人员从汝卧室搜出170余万现钞,请答之,此巨款从何而来?”吾抬首,强光之下,难以睁目,眯目视之,俩审讯员与一录音员近于三米之距,吾用低声颤音答曰:“吾挣而获之。”审讯员疑问:“挣而获之?汝为处级干部,月薪8000元,可计算之。”审讯员按手中计算器,“哦,8000元,减汝月开销,以月余3000元算之,汝可年积3万6千元,170万除3万6千,得47余,换言之,此巨款,汝需47年方可积齐。”其微笑,“请问,汝今年贵庚几何?”吾低首半晌,苦笑答曰:“案卷内有吾岁数,吾今年47岁矣。”另一审讯员笑曰:“不必多言,汝尽喻也,此款绝非汝勤俭积之,从实招出,此巨款从何而来?”吾头冒冷汗,心乱如麻,推托曰:“让吾细思之。”
沉默一刻,吾不作声。审讯员问:“思之良久,可答否?”吾低头不语,又过半时,审讯员又催问,吾无法回答,除非吾实言,此巨款受贿而来,然吾不能实言,吾顾虑重重,不能出朋卖友,吾硬头皮而不答曰,索性一言不发,低首闭目,用死鱼闭口而对之,视汝等能将吾奈何?
双方默然不语,只闻录音机沙沙响之,近半时辰,审讯员起身,肃言曰:“拒而不答,实则顽抗也!汝回牢细思之,汝身为县开发区主任,曾与诸多建设工程队交往,其中违法之事多矣,现为汝备纸笔,回居室后思妥而书之。实言告知,纪检人员将与诸工程队接触,从侧面查之。”
吾知其所言思妥而书之乃何意也,无非让吾供出全部贪污之罪行。吾被押回软包房,一警员指床前桌面,喝曰:“桌上已备纸笔,汝思妥而书之,详述罪行,吾随时来取,勿怠也!”言罢,关门上锁,去也。
吾呆坐于床,楼道走廊灯光穿门窗斜射入屋,与屋内灯光叠之增亮。屋无外窗,不见日月,屋内吸顶灯终日亮之。吾视四周,屋内四面墙皆用海绵软包,恐吾撞墙自杀而设之,门亦软包,门窗玻璃非玻璃,乃透明厚塑也。屋外守警走动之皮鞋卡卡声不绝于耳,屋内无伴,吾独居。自双规至今已三日矣,然今与前两日不同之处,即桌面增一叠纸与一支笔,让吾思妥而书之。
吾向后挪身,仰卧于床,目凝视顶板沉思之,一女人名字蹦出:艳美,嘿!一臭女人也!吾暗自叱骂,艳美,汝毁吾一生也!
艳美,婀娜多姿,白嫩皮肤,艳丽容貌,勾魂媚眼,妖艳女也。吾与其相识于舞厅,其让吾心揺目荡,速坠情网,其成吾情妇矣,吾瞒妻,出巨资为其购一别墅。吾金屋藏娇,于屋内优游林下,浅斟低唱,尽情寻欢作乐,吾与其朝朝寒食,月月元宵,耽于酒色之中。为视毛片,吾一时发烧,购置摄像机,将做污情节摄之,刻录成光盘,后用录像机回放之,视屏内录像,心痒难挠,益复发作之,亲吻交接益强之,吾沉溺于糜烂生活之中。
然美景不长,吾倒霉此光盘之上。殊不知,艳美将此光盘置于提包内,被其弟发现,其弟为发财,不顾姐之颜面,将光盘大量翻录,每张以百元价售之。行销之时,恰遇扫黄警察,将其弟捕之。公安局从录像中认出吾与艳美,遂将艳美拘之,其供出实情。公安局将吾金屋定为黄色光盘制造处,突而查之,查抄之时,意外抄出170余万现钞!吾之罪行暴露无遗矣,吾被双规,惨也。
吾哀叹起身,于软包内往复踱之,心乱如麻,又一女人名字蹦出:晓芬,此一曾让吾追求女人也。忆往事,吾暗自悔恨,晓芬,吾愧对汝之极也,吾无颜再相见矣!晓芬,虽无艳美漂亮妖媚,然其气质,其爱心,让吾终身难以忘怀。中学时吾与其同窗同桌,早暗恋矣。高中毕业后,虽各奔前程,仍书信来往。大学毕业后,吾入公职,吾向其表白求婚,不意其父母不允,因其父母信奉回教,吾汉民也,被其父母生生拆散之。
前年严冬一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于吾金屋楼下,吾与其邂逅相遇。见面之后,互诉衷肠,其早已成家,哀其婚姻不幸,吾与其亦然也,互诉离别之苦,双双泪下,紧紧相拥,任雪花满落全身,久久不分,成雪人矣。吾与其激情燃之,趁艳美归家,吾将其抱进金屋……
唉!若光盘丑事让晓芬知晓,吾向其如何释之,吾,吾,吾颜面尽扫,畜生不如也!吾自抽两耳光,噼啪!狠狠然也。
吾驻步低首思之,思起吾之妻,一讨厌黄脸婆也,其蛮横刁钻,虽对吾贪污受贿之事不甚明之,然有一次却被其识出。一日,一工程队头目柳青子为揽活计,夜晚至吾家行贿,吾一再叮嘱,此权钱交易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应隐蔽再隐蔽。不意柳青子酒醉,晃晃然登门,为夺一项两千万元之工程,柳青子急不可耐将二百万元拍出,亮于桌上,恰黄脸婆进屋,其见之。事后吾一再解释,言此资乃柳青子托吾购设备而预支,然其不信。吾与艳美之事暴露,其知晓,醋性大发,全然不顾夫妻之情,撒泼喝骂,决意欲离婚。离婚则不可惧,若其将所见之事诉告法院,将柳青子供出,岂不糟矣!
吾面壁而立,思起领导希县长,其提拔吾任开发区主任,吾乃其心腹干将也。为保乌纱帽,吾将所得供其大半,其获资广矣!事败露后,吾求其助而脱之,其竟翻脸,不仅不助之,反而骂吾蠢货,自作自受!言此不可挽之。希县长,汝狠也!若吾判刑,即将汝供出,拉汝垫背也!呀!否也,万不可如此,吾与汝污秽之事,只有吾俩知,空口无凭,其若反告吾诬陷,岂不罪上加罪乎!现其大权握手,欲杀人灭口,易如反掌也!
吾拒不交代,黄脸婆亦揭之,艳美虽对吾贪污受贿不堪知之,然亦能供出蛛丝马迹,会计与监理亦能供出证据,即便无人揭发检举,凭此巨额财产来路不明,吾被判罪无疑也。
吾重坐于床上,视桌上纸与笔,心乱如麻,不坦白交待不行矣,然吾先敷衍再视之……
此时,忽闻咣当,牢门开矣,进来俩警员,不由分说,将吾手铐之,押出房间。将吾押上警车,警车驶出拘留所,欲往何处?欲至法庭宣判或拉出枪毙?哎,否也,吾之罪行未清,焉能判之?吾于车内胡乱思之。警车驶出良久,于一大楼前停之。吾下车,见两审讯员先至,候之已久,其因何至此?不容吾思之,警员速将吾押入楼内。
入楼一室,吾被五花大绑捆于床上,头扣一闪光发亮头盔,盔顶电缆与床侧仪器相连,吾不明此何为也?短时,吾入梦乡矣。
吾轰然醒矣,活动全身,坐起,环视四周,适才情况吾尽喻矣。
吾之助手姜华,一神经医学女研究生也,其行至近前,摘下吾之头盔,急切问曰:“张院士,设施皆显正常,不知先生感觉如何?若正常,则记忆转换实验初步告成矣。”
吾点首答曰:“吾感觉妙之极也。”言罢,吾转首视侧,视另一床上被捆之罪犯,此乃一贪官,亦适才吾也。吾客气谓警员曰:“请为其松绑,送其归之。”
姜华目中闪耀柔情,扶吾下床,欣然曰:“妙之极也!实验首告捷矣!适才神经记忆转换器将贪官于短时前所思尽准确转换之,转换至先生脑中,此发明属创举也!先生曾言之,此神经记忆转换器可不经审查之,轻而一举将罪犯所思尽喻之,若再完善此器,尚可将一科学家一生所学知识尽复制至另一人头脑中,人可不必受十年寒窗苦矣……”其滔滔不绝言之。
贪官闻罢,浑身一颤,起身下床,用畏惧目光望吾,向吾点首,其对适才实验尽喻之。警员将其押下楼,去矣。
俩审讯员手持话筒,近身而前曰:“张院士,请谈此次转换之收获,将录音之。”吾简捷曰:“此贪官多次受贿,行贿者有一工程队头目柳青子,贿银二百万……”审讯员举话筒,“请续而言之。”吾续曰:“另有,其……”吾欲言又止,欲言此贪官背后有更大贪官,乃希县长也,然此记忆转换实验乃希县长所支之,其吾之挚友也,此实验由其批付巨资而成矣,吾焉能言其贪污也?
审讯员追问:“另有,其如何?”吾岔曰:“无另有,终矣。”吾不忍将希县长供出,做出朋卖友之事,此不仁也。
姜华近身,挽吾手臂曰:“先生自告奋勇,亲自首试神经记忆转换器,定别有深趣,吾欲试之。”其向审讯员提出,“吾闻贪官有情妇,名唤艳美,吾欲与其做转换而试之。”
吾闻之惧然,此实验应即刻停之,若不,希县长亦被双规,其悬乎!吾思之,猛然思出一理,令审讯员曰:“请转告县法院与公安局,即刻停止此实验!”姜华如当头被泼冷水般,惊疑问曰:“停止实验?何为?三方有协议,吾方应供所得材料而定之。”吾反问:“汝可虑之?此实验侵犯公民知识产权与隐私权,须获法律同意方可试之!”姜华语塞,半晌无语言之。
天色已晚,早已下班矣,吾告别审讯员,步出实验室,结束一日之工作。
张广适日记写至此,稍息,然今日实验之过程仍萦绕于怀而难挥之。其沉思,贪官回拘所有何为?其已知今日实验之谋,若知罪不可隐,定尽坦白交代之,啊呀!思至此,张广适顿冷汗淋漓,倏然跳起,吾知情不报,岂不成包庇者也!此如何办?吾应先行一步而报之,坐视而待之则自讨罪矣!
张广适关闭电脑,速出家门,驱车疾驶,向法院直奔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