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艳遇
秀才阮俊,宁国府阮湾村人氏,身材修长,面色白皙,形貌昳丽,雅望异常,一靓男也。四邻皆称其一表人才,日后定骏马可骑、高官可做,其亦刻苦攻读,欲高榜荣登,光宗耀祖。明朝建文年间,其乡试三载,皆名落孙山。其见家境愈败落,无资再攻读,遂气馁,决意弃文经商以谋生也。
阮俊伙同诸友,从当地收购丝绸绫罗欲至南京贩之。春一日,其辞别新婚之妻蒋氏,与诸友合租一船北上。
至南京,其运气不济,正值燕王造反,叔侄对抗,南北交兵,百姓焉有心思购物?一月余,货方出手,诸友无心购物回贩之,陆续空手返程。待阮俊鬻尽货之时,北兵攻城掠地,已兵临长江岸,其匆然收拾,江上已无船可乘,其只得徒步返之。
百姓为避战乱,纷纷举家南逃,阮俊随难民潮南下。一日傍晚,其行至太平府,饥渴疲倦之极,欲寻客店宿之。然连寻数家皆客满,其无奈,焉能街头露宿之?拖疲惫之身续寻之,行至城内十字大街,灯光之下,见路侧有一客店,上挂招牌:“顺风客店”,其趋而上前视之,店门仍挂客满之牌。其愤然坐于店门外,索性不行矣。恰此时店掌柜出门,见其赖而不去,忙施礼曰:“实抱歉,店内已客满,请君另寻客店安之。”秀才恳求曰:“吾无处可寻,实疲惫之极,烦请掌柜,租住柴房亦可,吾不嫌之。”
掌柜姓杨,素来热情待人,见其筋疲不堪,此时难民潮涌而来,城内诸客店确已客满。为难曰:“此店剩一客房,因夜间闹鬼,无人敢住之,此间客房已闲之久矣,若汝胆壮不惧,可入住,吾半价算账,然出意外吾不担责也。”秀才闻住店有望,其乃读书之人,不信邪魔鬼祟,起身施礼,满口应之曰:“吾敢住,若出意外吾自担之。”
杨掌柜点首,允阮俊入住。其入店,先点酒饭食之,酒足饭饱之后,随店伙计号房。此间客房于楼上西侧,店伙计已收拾毕,其入房视之,虽非豪华,然装修优雅别致,床铺桌椅板凳,皆古香古色,温馨舒雅。其疲惫之极,无需多顾,脱衣上床寝之。
阮俊酣然入睡,夜半三更,其似梦似幻,朦胧中见有一女进屋,嗅有脂粉浓香之味,其闻脱衣之声,女掀其被,钻入被窝中。其觉粉嫩光滑女身贴体,其心思,天下焉有如此美事哉?吾定做梦,既于梦中有何不可行之?其于幻梦中与此女交爱,忘情欢愉,爽快之极也。
次日黎明,杨掌柜早起,恐秀才有不测,小心翼翼至楼上,竖耳听之,未见异常。因天色尚早,其不便打扰,直至日上三竿,其见秀才仍未起床,方提心吊胆敲门,呼曰:“客官,休息尚好?该起床矣。”
秀才惊醒,忙掀被视之,焉有女之身影?其应声曰:“吾晓矣,即刻起床,谢杨掌柜关照,吾安然也。”杨掌柜闻秀才回言,知其安然无恙,遂放心去矣。
阮俊再视下身,黏糊糊然,噫?无非吾梦遗矣?嗅被褥,留香尚存,似女起床适才去也。其揉惺忪之目,心思莫非美事真乎?吾确然遇桃花运矣?忆昨夜柔情蜜意,其平生首遇,虽未见女貌相,然凭女柔软光滑之身与百般柔情,此女定乃一羞花闭月之女也。其思至此,突发另谋,吾暂不离店,多住几日,视美女可再来,视其究何人也?
其起床,早餐后,谓杨掌柜曰:“杨掌柜,吾于此尚有诸多琐事未毕,需多住几日,可否?”杨掌柜频点首允之,心思此房间久闲,无资入账,既有人长租,何乐而不为之?欣然允曰:“客官放心,多住几日有何不可?”
阮俊至街市闲逛一日,购一身华服。返客店后,速食晚餐,回房间候之。掌灯时分,其脱衣上床,卧床思昨夜美事,至二更之时,尚未寝之。夜半三更,其突又嗅脂粉浓香,此时,其心嘣嘣然,激动之极也。其佯装入睡,眯缝双目视之,见一年轻美女忽至床前,其屏气细视,见此女身着白衣白裙,手似柔荑,肤如凝脂,颈像蝤蛴,齿似瓠犀,青丝高挽,螓首蛾眉,粉面桃腮,呀!一绝代美人也。
美女与昨夜梦中相同,脱衣又入其被窝,此次,秀才心中有数矣,其未急于抚美女,低声问曰:“汝孰家之女?因何至此?”女一怔,速而安然,柔声细语曰:“吾乃邻家女,吾夫早已去世,昨夜见君孤单,故而至此陪之。”阮俊闻罢,心思:吾暂不析汝言之真伪,汝世间少见之美女,今送货上门,真乃三生有幸也,无需多问,先行美事后再议之。
从此以后,二人夜夜欢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矣。如此欢度半月余,阮俊觉事有蹊跷,此女因何每日三更来之?且来无影、去无踪?怪哉!此女莫非鬼魂也?然其体有温、身有影,或狐仙也?吾不明其身世,待今夜至此,吾定问明以喻之。
至夜三更,美女又来矣。阮俊壮胆问之:“娘子,请问汝芳名,汝因何每夜至?且来无影,去无踪也?”美女一怔,思之良久,坦言曰:“郎君,吾见汝有情有义,非负义之人,汝既问,吾实言告之,汝闻后勿惧,吾决不伤害汝,请君安也。”
原来,阮俊所住顺风客店原乃一青楼也。此女乃青楼名艺,说拉弹唱,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其姓欧名怡,艺名玉春梅。其人美艺高,富家公子争缠头,白银黄金不知数,尽拜于其裙下,皆如痴如醉,恋其而不归之。
玉春梅后遇一富家公子,姓莫名琛,住此与其热恋之,半年余,难舍难分。莫琛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宁国府人氏,家有万贯,富甲一方。欧怡与其相处甜蜜,愿以终身依之。莫琛曾多次承诺,此生非欧怡不娶,欲出巨资赎其身而归之。从此以后,玉春梅闭门谢客,独伺莫琛,一心盼能早日赎身,与中意郎君返乡,尽享欢乐之日也。
然美景不长,莫琛囊中渐羞涩,仍痴情不离不去。老鸨见其囊空,赖此不走,尚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望玉春梅而垂涎?无资入账,其焉能悦乎?数日后,老鸨变脸,呵斥莫琛,将其逐之。
二人洒泪告别,临行之时,莫琛信誓旦旦,言快则半月,慢则两月,定抬八抬大轿迎娶欧怡归之。自从莫琛走后,欧怡仍不接客,一心一意待欧郎返之。然殊不知莫琛竟一去不返,如泥牛入海无讯也。三月过矣,又半年过矣,仍不见其踪。老鸨初而劝之,欧怡执著,铁心待其返,仍不接客,老鸨渐愠,先辱骂,后殴之。欧怡以泪洗面,度日如年,然仍痴心待之。
一年后,老鸨对欧怡用尽手段,仍无济于事。其命人至宁国府探寻莫琛之居处,经多方打探,终知莫琛居古泉乡,寻至莫府,登门拜访,方知莫琛早已成亲,娶一门当户对之千金,早已将当初海誓抛之。莫琛竟让来人带回一绝情信,言其一富家公子,堂堂正正,焉能娶一风尘女为妻乎?。
欧怡获实情,精神顿崩溃,哀然自缢于此客房中。其亡后冤魂不散,偶遇巡查冤情之地府娘娘。娘娘知其冤情,甚感莫琛之劣,愿助欧怡雪恨,用一参叶编之草人,让其暂还魂之,允其续留阳间,吸天地之灵气,暂存于世间,待报仇后再回地府。欧怡返回其原住房间,因其阴气重,昼不能行,不能涉江渡水,暂于此寻机候之。
自玉春梅亡后,此青楼生意一落千丈。半年余,老鸨合盘售出,杨掌柜购之,改办客店,现阮俊所住客房乃当年玉春梅之闺房也。客店营业初,此房间曾有客住,然正当欧怡怨盛之时,见有男客住其房间,焉不嗔之?其夜现参叶草编之身,将客恐吓而逐之。从此以后,闻知此房间闹鬼,无人敢住之。
直至半月前,杨掌柜见阮俊苦于求宿,遂试探其敢入住否,不意阮俊急于安歇,欣然应之。玉春梅见一秀才至房间内,见其虽疲惫不堪,却仪表堂堂,形貌昳丽,雅望异常,顿起爱慕之心,见其熟睡之态,似有莫琛之然,欧怡春心荡漾,实难忍之,遂脱衣掀被钻入以求欢也。
阮俊闻罢,方知玉春梅乃怨死之鬼,其不恐惧,反而同情之。谓欧怡曰:“小姐放心,汝纵然鬼魂,吾亦不弃之,若汝愿意,吾定带汝归家,吾俩安稳度日,岂不美哉?。”
二人恩爱如夫妻,又欢度数日。阮俊离家已有三月余,其思念新婚蒋氏,不知家中可安好,愈思家心切,觉此非久居之处,其欲携欧怡归。欧怡闻之,虽愿随其返,然心有顾忌,恐蒋氏难容也。
阮俊慰曰:“娘子尽管放心,吾妻定会待汝如亲姊妹般,其乃贤惠之女也。”欧怡曰:“吾阴气太重,昼不能行,需夜间行之。”阮俊曰:“明日晚,吾雇一轿,汝于店外侧等候即可。”欧怡问曰:“公子于此住店已近一月,恐囊中羞涩矣?”阮俊苦笑点首,欧怡笑曰:“公子,请将床移之。”阮俊不解,疑问:“缘何移床?何意也?”欧怡曰:“床下地板之下,吾藏有珠宝,请公子速取之。”
阮俊大喜,移床撬板,见地板下藏有一梳妆木匣,取出打开,果见匣内有珠宝首饰若干,欧怡释曰:“公子,此乃吾生前所积,价值千两白银,够吾等近年花费,公子可暂免受苦经商矣。”阮俊喜出望外,其梦未料之,此生不仅有此艳遇,尚能获此财富,乐开怀矣!
次日,阮俊付清店资。傍晚,其骑马,欧怡乘轿,踏上返家之路。不几日至家。蒋氏见夫携一女归,遂疑问之,阮俊详述其遇,蒋氏大惊失色,嗔曰:“相公讨妾可以,然焉能将一女鬼讨之?”阮俊曰:“其虽鬼,然魂附草身,行动言语与人无异也。”并将梳妆木匣打开,释曰,“此珠宝首饰乃其所赠,助吾花费也。”蒋氏见之,顿气消怒散。欧怡上前施礼,亲呼大姐,蒋氏见欧怡不仅貌美,而彬彬有礼,其不再嗔之。
从此,阮俊夫妇与欧怡和睦相处,美满度日。次年一日,欧怡突伤心不已,唉声叹气,阮俊见之,问其因何如此悲伤?欧怡叹曰:“夫君,吾与汝缘分已尽,吾已寻至莫琛之居所,吾欲除此负心汉以雪前仇,吾已应地府娘娘之约,雪恨后返归阴间轮回之。今晚吾去复仇,求夫君助吾,事可成也。”阮俊问:“仇人家住何处?吾如何助之。”欧怡曰:“莫琛家居城外古泉乡,莫府后院正房内,吾欲从后门潜入,其家后门贴有门神,夫君随吾前往,将白纸贴盖于门神上,吾方可入之,事可成也。”阮俊欣然允之。
当夜三更,准备妥当,阮俊随欧怡至莫府后门,其按欧怡所求,至后门,果见有二门神贴于门上,其速将白纸贴盖之,见欧怡化一股白烟,速从门缝钻入。阮俊门外候之,恐其有不测。
候之良久,闻莫府内传出哀嚎。阮俊惊喜,仍于府外候之,待天亮,见前门大开,莫府佣人哀而出,其忙上前探问,尽知昨夜不知何因,莫琛突上吊而亡,其妻受惊骇而癫疯之。
蒋氏闻之,哀曰:“唉!男女之情,不成功则成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