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通阴术
东晋咸和年间,会稽县梁家镇有一豪绅姓梁名渡,其次子梁绪,弱冠之年,不知何故,忽无疾而卒。其中年丧子,悲痛欲绝,几近精神崩溃,终日恍惚然。
半年后,梁渡稍安,然府内却频出怪异之事,家中物件竟莫名无踪,不翼而飞,过数日又物归原处,夜间常闻庭院诡异哭泣之声,令家丁起身寻之,忽寂寥无声矣。其胆战心惊,抱病于床,夜不能寐,并常于恶梦中惊醒,惶惶然不可安也。
梁渡疑恶鬼作祟,遂请法师置坛捉鬼。然遍请僧道数者,收效甚微,诡异之事依然如故,其为此苦恼不已。遂张贴告示,重金聘高师能者欲解之。
一日傍晚,梁渡长子梁继领一应聘法师与俩弟子而来。梁渡早年虽一妻二妾,然却多年无子嗣,遂收养一子,梁继乃其义子也。梁渡至不惑之年,突喜从天降,小妾为其生一子,乃梁绪也。兄弟二人虽无血缘之亲,却情笃谊深,胜似亲手足也。
此法师乃道家正一派传人,道号虚悟子,世外高人也。其法力精深,精于通阴术。梁渡细打量法师,见其五绺长髯,面色红润,骨骼清晰,气度不凡,忙命人看茶赐坐,视为上宾。一番寒暄后,虚悟子幽幽然曰:“适才贫道审视贵府,确有阴气弥漫而存之。”梁渡深施一礼问曰:“大师,可有除阴之法?保吾陋舍安然不受扰乎?”
虚悟子沉吟片刻,掐指算之,转而曰:“贵府阴气虽重,然非存妖孽,乃令郎阴魂久而不去,郁结不散也!”梁渡又施礼问曰:“如何散之。”虚悟子言其精通阴阳连接之术,适才与梁绪阴魂已交流,得知梁绪前世蒙受梁渡恩德,今生做子报答,如今缘分已尽,无奈离去,然其眷恋父恩,故而阴魂久驻而不愿去矣。
梁渡难以置信,叹气摇头。虚悟子见状,笑曰:“也罢,贫道可施通阴术,让梁员外回观前世之因果,即刻喻矣。”
梁渡依法师安排,将师徒三人领进一昏暗内室,并让其长子守于门外,不准旁人扰之。虚悟子施法前置案焚香,令梁渡仰卧于床,其盘膝而坐于床侧,俩弟子侍立左右,其闭目默念咒语。不多时,梁渡觉昏昏然,恍若入梦境。朦胧中,其仿佛闻有人召曰:“来……来也。”其寻声视之,见远方光圈闪耀,光圈中有一渔翁垂钓于大河岸边,河岸小路崎岖不平。其沿路而行之,见前有一年少游子,游子突不慎失足,跌落于河中!游子不习水性,于水中挣扎呼救,于此危急之时,渔翁不假思索,弃手中鱼竿,纵身跃入水中救之。
渔翁踏水,将游子救上岸边,游子瑟瑟发抖,感激涕零,取身带银两谢之,渔翁拒收,游子跪地叩首,千恩万谢……
梁渡凝视之,忽闻耳边有人唤其醒来!其全身一颤,从梦境中苏醒,眼前景象瞬间熄之。其起身,揉惺忪之目,将梦中情境祥述之。虚悟子闻罢,笑曰:“汝可知,渔翁乃汝前世,游子正乃令郎也,其为谢汝救命之恩,今世托生为汝子而报之。”
梁渡恍然大悟,问如何解之。虚悟子笑曰:“令郎极度思父,阴魂不忍别去,错过投生良机,贫道欲留于此数日,将其安然超度,以结汝父子今生之缘分,汝方可安然也。”
梁渡频点首应之,忙唤长子入室。梁继喻详情,欣然为虚悟子师徒安置客房,热情待之。次日晨,梁继入客房请安后,求解其弟因何而亡,虚悟子盘膝而坐,闭目沉思良久,睁目开口叹曰:“贫道施通阴术问之,方知汝弟因伤情而亡,憾乎!”梁继亦叹曰:“仙师所言极对,吾弟确因伤情而亡,悲乎!”遂详述之:
梁绪自幼多情,去年,其结识一农家女,此女名唤瑛儿,倩秀娇美,一小家碧玉也。其深爱之,与瑛儿海誓山盟,私订终身。然门不当户不对,其深知二人家世不同,难成连理。其不敢告知于父,恐遭呵斥,遂与兄长议之。
梁继闻知,频频摇首,劝弟断此念头。然梁绪与瑛儿早巫山云雨,瑛儿已妊娠,得知难成姻缘,羞愧难当,自缢而亡!梁绪得知噩耗,其肝肠寸断,哀痛至极,口喷鲜血,猝然而亡之!
虚悟子闻罢,告知梁继曰:“瑛儿亡后,其情难终,已投胎转世矣。”梁继忙问:“其转世何家?烦请仙师明之。”虚悟子笑曰:“此暂不告知,日后可明也。”梁继不便再问,施礼告退。
此后几日,虚悟子焚香作法后,每日取几粒秘制丹药让梁渡服下,抵御阴气。一月余,梁渡觉身轻气爽,病渐愈,夜眠安然矣。虚悟子见梁渡病愈,欲告辞曰:“明日贫道离此远去,吾已为令郎超度,其亦投生而去,贵府安然矣!”梁家父子依依不舍,极力挽留。虚悟子称大事已定,留此亦无用。梁渡跪求曰:“仙师能否让吾见犬子一面?吾心满意足矣。”虚悟子沉吟片刻,勉允之。
当晚,梁渡与虚悟子依然入内室之中,虚悟子做法之后,梁渡觉眼皮发重,又恍然入梦中。其隐约见前方光圈闪耀,光圈中,一翩翩后生正迈步前行,服饰身姿极像次子,梁渡欲奋力追之,然觉双腿发沉,迈步极慢,遂大声呼子慢行。梁绪无以应,径直至一豪门前驻步,待梁渡气喘吁吁至近前,其转身施礼曰:“父亲大人,今日乃吾父子诀别之时,此生缘分已尽,请父亲大人多加保重,吾欲入此户人家,轮回投生矣。”言毕,身形渐隐,须臾,宅内传出婴啼之声。
梁渡急欲进宅视之,此时,其耳边响起虚悟子召唤之声:“醒也!”其知大梦将醒,忙细视宅院门前,见大门之上横匾书:祝府,其将景象印于脑中,苏醒瞬间之时,依稀见豪宅门前有棵参天古槐。
次日,虚悟子率徒告辞远行,梁渡重金谢之。法师走后,梁渡谓其长子曰:“继儿,经通阴术,吾已知绪儿投胎何处,明日汝随父寻之,求见一面以试可真否。”梁继惊问:“天地如此之大,何处寻之?”梁渡胸有成竹曰:“昨日通阴之时,吾已将梦中场景牢记之,绪儿投胎于祝府,宅门前有一参天古槐,定可寻也。”
父子二人备妥,天亮骑马出发。经细查探问,一月余,果于上虞县祝家庄祝府内寻至,门前确有一参天古槐,竟与梁渡梦中所见相同,奇哉!
登门拜访,当祝员外得知详情,惊奇告知,上月,府内确有一女婴诞生,取名祝英台,乃其孙女也。梁渡恳请能否见一面,则足矣,祝员外见其忠恳,遂应允。梁渡见女婴眉宇轮廓极像幼时绪儿,心中大悦,与通阴所见确真也。
瑛儿投胎何处?其转世于梁渡之侄家,成男婴,取名梁山伯。十八年后,梁山伯与祝英台邂逅于会稽书馆,成同窗挚友,留下一段悲情传说,此乃后话也。